我的少年时代

我出生于1942年12月20日,即古历腊月二十日丑时,属马。

童年时代虽称不上苦难,但我也经历了异常艰辛的生活。我出生于现在十队汝岩家的那个园上,母亲说我出生那年即遭遇干旱,大旱之年,水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东西。家后门有一条小河,本应拂风弱柳,芦苇飘荡,当时却似油尽灯枯,徒剩龟裂的纹路,只得在其间挖出一个深潭,还好勉强渗出些水支撑起了生活。

十岁前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也只是零零星星的碎片,记不得太多,姑且回忆些罢。四五岁时,汝岩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大大,他常从我家东边河里提水,时常逗着我玩,而今我也仍是印象深刻,虽已记不大清他的模样,但童年的欢乐与温馨始终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我的亲大大家生活比我家要稍好些,只因他家只生了一个儿子,负担自然也是小很多的,而我家兄弟姐妹有五六个。

我的母亲是个大个子,旧社会小脚未裹成所以脚比较大,干起农活来也十分勤快,常年劳作积累辛劳得了结核病。那年我十来岁,弟弟妹妹年纪尚小,母亲曾去南通看了多次病,家中舅奶奶以及大舅家的表姐便来我家陪伴我们。我的外婆与舅舅家生活比我们家还要苦上许多,我从未见过我的外婆,只能从母亲与奶奶的只言片语中具象出她的模样。外婆五十多岁就去世了,我奶奶曾告诉我,有一次她在娘家办事情,无意撞见正在讨饭的外婆,羞愧之下外婆狼狈地跑掉。外婆与大舅去世,竟然没有钱出殡,还是我们家出的钱,后来我们家见大舅母守寡,独自带着一个表弟和两个表姐度日,便也不忍心再提还钱之事了。而那时外公外出到二爻西边洋岸港给一个地主家做长工,直到59岁生病方才罢休,后在我家生活直至去世,停灵于我家。听起来似乎是小说抑或是电视剧中的情节,而今看来悲惨得不真实,然在那个年代,却只道是平常。

解放以后,我同父亲还有汝怡三人都要到外公处去拜年,早上从家出发,经过白龙庙,到二爻时已近中午,直到下午二时左右才能到,其间四五十里路,要走上四五个钟头,我们兄弟二人年纪尚小路又跑不动,以至好几年我都不肯去。每每到了外公那里,他都很客气,竭尽全力,拿出年糕和扣在坛子里的馒头,新鲜得好似刚出炉一般。外公的居住条件很差,就在厕所旁用芦苇帐隔出一间,搭起一张简陋的床,即使这样,我们心里也十分高兴。我们也时常盼望外公来家里看我们,因为他每次来,怀中都会揣着一些馒头、糕饼、油条之类的点心,虽然到时已不是热腾腾的了,但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咬上一口带着他体温的,浓浓包裹着亲情的点心,看着外公那沧桑刻满了苦难的脸上忽然泛起的笑,那便是记忆中最为温馨满足的时刻了。那时却也不懂,看着今天的好日子,每每想来也总是一阵酸涩。我还记得外公去世的那天,腊月二十七,当时他已七十五六岁,也算是高寿。以前我家每年都会烧外公忌日,从我父亲死后,母亲全靠我们,也就不再烧了,但从不曾忘。

小时候过年,时兴夜里放小鞭炮,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也从来留至过年,别说是一件新衣,哪怕买了一双白棉布袜子平时也舍不得穿。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过年的夜里,都是我与爷爷陪天地菩萨。我与他们的感情很深,我出生时,爷爷也已66岁,大抵从我记事起,他就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我的父亲是他的小儿子,且得子晚,据说在我之前还有过哥哥姐姐,却都没有长大,一两岁便夭折了,而我二弟汝怡还比我小上四年,故他十分疼爱我这个头孙子。大抵是再怕失去我,我一出生便过继给了一户顾姓人家,也因如此,我得了个“顾涛”的小名。生活艰苦,我与他们睡至十六岁才有了自己的床。

每年春天,爷爷或奶奶都要带我到15大队三姑母家轧棉花,每次都要住上一两天。三姑母家条件较好,得子也晚,她很喜欢我,说我会读书。那时她每年都会做上一双灰色布鞋给我,去她家总会吃得多一些,有一次实在吃得太撑了,想来也总是觉得好笑。总是记得有一次宿在三姑母家,那晚我睡得十分香甜,竟然一夜无梦,也没有说梦话,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大概是内心毫无负担,温暖带着太阳气息的被褥,透过窗棂洒在地面的月光,旁边屋里偶尔传来的呼噜声,裹挟着我浓浓亲情,三姑母的恩情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我也常与爷爷奶奶去大姑妈与小姑母家去。我上学较晚,一直到十岁才上幼子班,下半年才正式上了一年级,是在七甲校朝东的两间破瓦房里报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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