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为乔布斯立传的著名传记作家沃尔特.艾萨克森（Walter Issacson）最近完成的这本《达芬奇传》，出版没多久，就获得了广泛好评。去年底购入后，我把它作为2018年的开年读本。看完后，发现它果然是一本非常出色的人物传记，不但让你增长欣赏达芬奇画作的知识，还给你提供了如何从达芬奇的创造实践中学习培养创造力的具体建议。

在艾萨克森的这本传记出现之前，研究达芬奇画作和生平的著作已经出了不少，其中不乏经典之作，比如作者在书中多次引用的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写的《达芬奇传》。但在艾萨克森的这本传记出现之前，恐怕还没有哪个作者宣称自己阅览了达芬奇存世的7200多页笔记。消化这么多的素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也让这本最新的传记具有非同一般的权威性和可读性——让达芬奇自己说话。

以左手镜像书写的传奇性的达芬奇笔记，涉及人体解剖学、机械、工程、流体力学、建筑桥梁设计、地质学、光学等领域，本身就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宝藏。艾萨克森深入挖掘利用了笔记提供的丰富素材，有机地整合了前人和最新的研究成果，让这本传记全面涵盖了达芬奇思想、创作和人生经历，可说是一部达芬奇研究的集大成之作。

深入透彻的研究让艾萨克森在对一些达芬奇著名画作做出鉴赏性评价时，有足够的底气挑战一些专家的即有定论，给出自己独到的看法。

比如对去年以天价4.5亿美元拍出的《救世主》一画，艾萨克森详细分析了其中一处明显不符合达芬奇科学透视法的“瑕疵”——水晶球中的映像。结合达芬奇笔记中的透视研究记录，艾萨克森还对几幅《圣约翰》画像中，手指、手臂、躯体、背景轮廓由清晰渐变为模糊所达到的立体效果，做了很有见地和说服力的分析。所以，这部传记本身也可看作是作者用达芬奇穷究一切的好奇心来研究达芬奇的致敬之作。

抛开这些研究达芬奇画作的精彩细节不谈，这本传记最有意思、也是最能引起普通读者共鸣的地方，恐怕就是艾萨克森笔下的达芬奇，虽然是一个把科学和艺术有机贯通、闪耀发光的文艺复兴天才，但他并非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

最典型的一个特征，也是很多普通人都有的，就是达芬奇严重的拖延症。经常是一件作品还没完成，他的注意力就被新的兴趣爱好分散。在创作《最后的晚餐》时，他常常是盯着画作看很长时间，画上两笔，然后就失踪找不见人影。

来看看达芬奇自己的辩解：“具有至高天赋的人，通常在悠闲的时候才能完成最好的创作，因为他们的脑袋里总是充满各种想法，要先把概念构想完美了，才会把它们具象化。”

难怪达芬奇很多天才般的奇思妙想设计只是停留在纸面上，从来没有具体实现过。

对这个被很多研究达芬奇的学者诟病的问题，艾萨克森不但没有附和，还反过来为达芬奇做了辩护。艾萨克森认为，这是达芬奇追求完美的极致表现，只要有那么一点不满意的地方，达芬奇就会穷究其根源，不将就完成。也正因为这样的极致追求，传世的达芬奇完成画作，虽然数量稀少，每一件都是顶级的艺术精品，《蒙娜丽莎》才成为全人类绘画艺术创作领域的代表性作品。

也许这才是艾萨克森为达芬奇立传的落脚点：这个从未受过正规教育的私生子，是怎么一步步不断地学习完善自己，最终成为一个融汇科学与艺术、完美体现文艺复兴精神的典范性人物的？

艾萨克森在书末列举了20条达芬奇式的建议：

。Be curious, relentlessly curious；

。Seek knowledge for its own sake;

。Retain a childlike sense of wonder;

。Observe;

。Start with the details;

。See things unseen;

。Go down rabbit holes;

。Get distracted;

。Respect facts;

。Procrastinate;

。Let the perfect be the enemy of the good;

。Think visually;

。Avoid silos;

。Let your reach exceed your grasp;

。Indulge fantasy;

。Create for yourself, not just for partons;

。Collaborate;

。Make lists;

。Take notes, on paper;

。Be open to mystery.

我觉得其中有重叠的地方，所以在通读完整本传记后，自己总结了以下这七条：

01

旺盛的好奇心

达芬奇不受正统学院派教育的束缚，一生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究欲；他还特别善于借脑，从各个领域的专家广泛吸收、学习、借鉴自己感兴趣的知识。其涉猎之广，可以从他30岁出头时，向当时的米兰宫廷名义统治者路德维克写的自荐信中看出一斑。

在他列出的自己能做什么的清单中，包括了桥梁设计、建造防御工事、各种弹射武器的设计制造、城市规划和排水系统设计等工程类的技能，最后才添加上了会雕塑和绘画。

虽然达芬奇构想的各种工程类型的设计基本都只是纸面上的东西，但它们所体现出的奇思妙想却让人惊叹，没有对机械工程原理的深入了解是万万画不出这些设计图的。

著名的《维特鲁威人》，其原初的构思也是达芬奇和建筑师好友基亚卡莫.安德里亚（Giacomo Andrea）在吃饭时讨论碰撞出来的，安德里亚还画了一副简图。不过，达芬奇的版本在科学的准确性和艺术的表现力上超过了其他人的版本。

他通过一系列测量发现的20多种比例关系，远远超过了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中列出的人体比例数目，被认为是完美地体现出了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思想基石——“所有的艺术和世界运行的规律都可从完美的人体中找到答案”。

02

不默守成规

即学习继承已有的经验，也不默守成规，敢于创新。这一品质在达芬奇还是一个学徒的时候就已经表现了出来。

在他23岁左右和老师韦罗基奥（Verrochio）合作的《耶稣的洗礼》一画中，达芬奇大胆地采用了油彩，表现出了和老师（采用蛋彩）完全不同的绘画技法。

画中左下角的小天使为达芬奇所画，正好和旁边老师画的天使形成对比。可以看到，达芬奇通过身躯的扭动突出了天使的动感，他的脸庞和旁边老师画的天使相比，显得更圆润灵动，脸和脖子之间的阴影是自然过渡，而在韦罗基奥画的天使脸庞和脖子间有很明显的一条分隔线。

不用线条勾勒物体的轮廓边界，而是用一层层的不同色调来叠加过渡，形成更自然的立体效果，这是达芬奇所开创的标志性的晕涂画法（sfumato）。

按瓦萨里的记载，韦罗基奥看到达芬奇画的天使后，完全被惊呆了，发誓不再拿画笔。虽然这是很夸张的说法，但艾萨克森说，自从完成这幅画之后，达芬奇就从学生转变成了老师的合作者，韦罗基奥再也没有单独画过一幅画。

03

完美主义

达芬奇对画作的精益求精可以说到了偏执的地步。

比如对《荒野中的圣杰罗姆》中杰罗姆胸锁乳突肌的呈现。这副1480年起动笔的未完成作品，一开始画的时候，达芬奇还未通过人体解剖了解到胸锁乳突肌是分为上下两块的肌肉，所以画的是一个整体；到了1510年，通过人体解剖获得的知识让他意识到了30年前的错误，于是他在画作上做了相应的修改，让它看起来完全符合人体解剖学的原理。

按艾萨克森的解释，今天我们对这一过程的了解，是通过对画作的红外分析，对比达芬奇的相关笔记材料才发现的。艾萨克森认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达芬奇在晚年画《蒙娜丽莎》的时候，为了达到最终的完美效果，每到一个不同的地方，他都会把画作带着，灵感来了就会画上几笔。这一过程前后达到了16年之久，一直到去世，达芬奇都没有把它作为完成作品交给别人。

04

实证中获新知

达芬奇没有从小接受正统的古典文本拉丁文教育，虽然在成年后他也通过学习努力弥补这个短板，但离精通程度尚远。

这反而让他得以摆脱当时流行的重新发现利用古希腊经典著作的氛围，独辟蹊径地从实证、观察中获取新知。他在笔记中体现出的通过观察提出假设，并通过实验求证假设的科学方法，比伽里略早了近100年。

可以这么说，达芬奇画作中的两个突出特点——光线／阴影和水流流体漩涡的细致微妙表现，就是他在做了很多实验观察，在反复的实践过程中逐渐精通掌握的知识和技能。

他对视觉是如何形成的解剖学研究，让他形成了透视法的独到运用，类似的解剖学成果要过近一个世纪后才会再次出现。

05

见人之所不见

达芬奇笔记中呈现的各种细致观察，即使今天看来也让人惊叹不已。

比如观察鸟的飞行，一般人只看到了翅膀的上下扇动，谁会注意到鸽子翅膀往下扇动的速度比往上扇动的速度要快，而乌鸦的则是往上扇动的速度要比往下扇动的速度快？谁能描述出鸽子在起飞和落地的时候，尾羽和翅膀的关系是怎样的？

他通过人体解剖所掌握的知识，达到了认识到下嘴唇可以被单独控制运动，而上嘴唇不能的程度。难怪艾萨克森会说，没有达芬奇对人体解剖学的精准掌握做铺垫，《蒙娜丽莎》永恒的神秘微笑是无法被画出来的。

06

善于类比推演

这方面最突出的例子，恐怕可以说是达芬奇在解剖心脏时发现的主动脉瓣开合机制。

根据他在笔记中所做的详细记录，达芬奇以牛的心脏为原型，做了个玻璃心脏模型。通过类比溪流进入一个池塘中会产生涡流，他提出了主动脉瓣的闭合是血液中产生的反向涡流推动造成的。这个假设，一直到了上世纪的60年代，才被牛津大学的科学家证实。

07

图文结合笔记

达芬奇可说是不折不扣的手帐控。

从二十多岁开始，一直到他进入晚年，从来没有间断过笔记记录。各种图文结合的观察、列表、设计灵感记录，林林总总，包罗万象。因为纸张在当时并不便宜，每一页纸的空间都被充分地利用，信息量很大。

据估计，现存的7200页笔记，只是达芬奇笔记总量的1/4。一个人日积月累地对自己的学习点滴、观察和想像做记录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达芬奇可以说设立了一个伟大的标杆。

其实你我都没有意识到，达芬奇就在我们之中，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达芬奇。把他释放出来，按艾萨克森给出的建议来做，并坚持到老，虽然我不敢说你会取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但我敢肯定你会变得和现在的你有很大的不同。谁知道呢，也许到那时候，你也会骄傲地宣称：我是一个文艺复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