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无论在哪里都是没有问题的。离开了家乡之后,味蕾上给人的思念愈发真切。提到东北,人们会想到有雪、有东北话、有二人转。当然,在东北的这片黑土地上,我们对于吃这件事情同样有着自己的经营。
很多人对东北吃的理解就是锅包肉,这当然是十分不全面的。说到吃,其实我最先想到的是东北的乡下,这片土地给了我们生命,也给了我们无数的食物。
夏天是生机盎然的季节,特别是在乡下,你才能完整地体会到这烈日下的生命感。在东北夏天是一定去农村的。河塘里的稻穗,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田,那是满世界摇曳的绿色。晚夏的时候,东北特有的黏玉米已经成熟了。早上起来,在自家的园子里掐几穗玉米,丢到大锅中烧水去煮。大锅上面架好屉,再丢几个同样是园子里新鲜的茄子和土豆,蒸着。这时不要闲下来,去后院的酱缸里舀一勺大酱,打几个鸡蛋,起小锅炒个鸡蛋酱出来。我们家习惯吃辣椒鸡蛋酱,把切碎的辣椒倒到打好的鸡蛋中去,加酱,放到屉上去蒸,出锅再吃又是别样的一番风味。简单几步,东北夏日的家常早餐就完成了。大家都知道东北人爱吃酱,东北的酱也别有讲究。刚从酱缸里打出来的叫生酱,为了中和口感,早上吃的时候我们会在酱里加点油,加点葱花,放到锅里蒸,蒸好的叫做熟酱。熟酱是为了配茄子和土豆吃的,一顿早饭,吃的是简单和自然。
等到了中午,吃的饭就要有所不同了。在空气已经开始有些燥热的中午,一顿丰盛的午餐才能满足东北人的胃。在我看来,东北农村的菜在味道上与城市最大的区别在于锅的不同。乡下用的锅都是坐地而起的灶台,大锅,烧柴火。受热比家里的小锅更均匀,烧出菜的味道也更醇厚。在乡下必吃的几样菜有鱼,鸡以及冬天的炖猪肉。这些菜只有放在大锅里炖仿佛才有了第二次生命,吃起来更为出色。猪肉暂且不谈,鱼要现去村市上买,现杀,收拾干净,丢到锅里慢炖。鸡也是一样,用料不及在城市的家里吃的讲究,时间和火候才是关键。菜在锅里炖着,人也不闲,去院子里掐几把葱叶。离开了家乡我才发现只有东北人对葱的需求这么大,而且习惯生吃。夏天的葱还在生长,所以没法连根拔起,就只掐掉葱叶,挤去汁水,洗净蘸酱。再顺便摘点小菜,香菜臭菜一大把,上桌备齐。等到主菜都好了,米饭也煮的晶莹剔透,那就开饭。鸡肉出锅后有一种吃法我很喜欢,叫擞饭。把肉盛出去后,把米饭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带着汤汁和肉末,盛到碗里再吃,别有风味。
早餐简单、午餐热烈,晚餐基本归于平静。随便炒两个菜,就着中午的剩菜,为的是吃个干净,防止隔夜坏掉。乡下的晚风清凉,天黑得早。空中月明星稀,摇扇夜谈,听群虫争鸣,看各家炊烟袅袅。东北乡下的三餐,想想都变得有哲理起来。年轻时清苦学习,求无杂;中年热血奋斗,求无缺;老年回顾安然,求无憾。一一对应,想得人心满意足,回屋倒头大睡,畅快酣然。
夏日如此,冬天再去东北的农村时,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驱车下乡,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银装素裹。与夏日的绿为之对应的,是漫野的白色。风寒凛冽,赶紧进屋。屋里的炉子已经烧了起来,坐到炕上,暖意袭人。过年杀猪,是东北的习俗。一头猪,肉、血、内脏,均是食材。杀猪匠要找老手,将骨肉收拾利索,这是对东北农民一年辛苦最好的犒劳。大块猪肉,加棒骨,洗净去血,下锅煮好;猪血,辅以佐料,与猪大肠制成猪血肠,放到肉汤里去煮。去缸里捞上两颗入冬前腌的酸菜,打薄切丝,同样下锅去煮。锅开肉熟,血肠捞出切段,调大碗蒜酱,这就是东北的杀猪菜了。猪肉的肉皮也不浪费,去毛剃净,下锅去熬,胶质分离出来后,放到外面冷却。等到凝成块状,取来切片,这就是东北的皮冻了。冬日瓦房里,热菜气息氤氲,香味满屋。大口喝汤,大口吃肉,这是东北人吃东西的态度。一顿杀猪菜,是我们对新年的庆贺,是我们为这冰天雪地带去的温度。
乡下的菜,简单、淳朴,像极了我们东北人的性格。进了城市,东北菜也有着精致的一面。
东北人做菜,咸口甜口为多,油重。这种饮食习惯和我们的天气因素密不可分。天冷,冬天少青菜,所以东北人需要更多的能量储备。这也就提到了被大多人当作东北菜代表的锅包肉。酸甜口味,过油,大块里脊肉,完全符合东北菜的特征。在家的时候其实我并不常吃这道菜,家里不做,去饭店偶尔吃。但是离开了家乡,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在异地吃起这道菜时,便有了想家的感觉。吉菜也是排在中国菜系中的,不过只有少数让人熟知。我们平日在家吃的家常菜,其实都是吉菜的代表。简而不凡,是东北菜的特点,也是东北人的性格。
很多人对东北菜另一个认识便是烧烤,出了东北以后我才发现原来烧烤也是东北的好吃。人类对肉食最原始的处理就是火烤。夏日的街头,一片接着一片的大排档,是我们夜晚的热闹与喧嚣。
我爸妈都是做菜的好手,我也从小就爱混在厨房,看看做菜,在一旁打杂。除了我爸妈,我小时候跟着大姨和二舅也在厨房混迹过许久,二舅是习惯给我分以任务,大姨则喜欢跟我聊天教学。大姨喜欢在等着菜熟时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抽烟,我问她怎么做菜才好吃,她笑着说抽烟着做菜就好吃了。现在过去了很多年,我也很久没吃过大姨做的菜了。但是在厨房里看着那烟雾缭绕,是我儿时难忘的记忆。
都说只有离开了才珍惜,饭菜也是如此。吃不到家里的饭,才觉得离家好远,思乡备亲。在外吃了多少饭,尝遍多少派别,也不如年后夜晚妈妈炒的蛋炒饭来的亲切。一碗炒饭,一碟咸菜,几块过年做的皮冻,是老妈对你回家的热切,是每个游子最温暖的夜。都说每逢佳节胖三斤,每次回家,吃下久违的饭菜,是爸妈半年不见的思念;每次离开,是装满自己想家的灵魂后,期待着下次带着更好的自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