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冷的月华撒下一层水淩淩的薄纱,当飞舞的火萤环绕在窗前的灯下,我终于拾起了那卷尘封多年的古书,那卷承载着几代人的悲欢离合与感思怅惘的古书。
小时候,村里的老人就经常跟我讲:“书啊,都是有灵魂的存在。尤其是古书,沉淀的年代越发久远,灵性就越高。”是了,这话我到现在还依然深信不疑。于是每每逢到闲暇时候,总喜着去逛逛旧书屋,瞧见那些纸页泛黄、墨香氤氲的古书,心下也不免多清静了几分。旧书屋的主人,是一位皓首老者,白发长须,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初次见他时,眉目和蔼,谈笑儒雅,怕是出身书香世家,方有这般文人风骨。我本是个喜静之人,也乐得与书为友,一来二去,倒是与老先生结下了一番忘年之交。
我一直觉得,每一位老者的人生阅历,都是一卷五味交杂的书。行年至此,历尽沧桑而又满含风霜,他们的故事也总是能给后来的人多出几番启示。因此,我常常去到旧书屋,都要和老先生焚香煮茶,浅酌低吟好一阵子。有时兴起,忘却了时间,待到日薄西山、暮色四合,回到家中难免是被揪着骂几顿。父亲总是言责我不安分待在家里看店,不好好摆弄那些药用的花花草草,也不时常伺候前来看病的客人。通常我懒得解释,也不屑于如此,终日照旧去那处书屋,翻阅那些踏着千年而来的古书,触摸那些隔着时空传递的心情。
后来,老先生终是敌不过岁月的蹉跎,就此驾鹤西去。当他的儿女前来收拾葬礼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原是某位研究古籍的史学家,隐居于此而潜心学问。是了,我所遇见的那般书生风度,又怎会是常人所有?老先生逝后,所留下的遗物为数不多,只一把陈旧的钥匙、一封未盖戳的信笺,还有一坛埋藏多年的美酒。自此,我成为了那处旧书屋的新主人,满室古书,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只是,初冬之时,却再无人共饮那坛酒了。
过日,我循着信笺上的寥寥数语,找到了一卷落满灰尘的古书。封面有些残破了,以致看不清原来的字迹。我把它带回家中珍藏着,却从未翻开。许是为失去那样的挚友而遗憾,总之它就静静地躺在暗格里的一角再次尘封。虽然老先生不在了,但我依然时常去旧书屋,做些洒扫,也沿着老先生从前一样,标些古书注释,写些阅读笔记。这算是繁忙日子里的消遣,也算是对知交的缅怀与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时至今日,执笔欲写此文,我竟再次拾起了那卷尘封多年的古书。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似乎我又隔空望见了那位老先生,他依然儒雅,充满着书生风度。是了,古书中的书生,也许正是我的挚友,这位与古书为伴了却余生的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