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是秋天。
泉州蓝大把大把地撒上天空,或是遍地花开或是随意泼洒的云们,洁白缥缈,仿佛随手一抓,就能抓得一朵絮絮的软白。推开窗户,视线所及的任意一角,都是诗意的流淌。此时此刻,一句诗浮上心头:“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禹锡《秋词》)不知道为什么,在秋意瑟瑟的清凉中,读着这积极向上的诗句,竟会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泫然之感,是惊喜于自己能应和到诗人的乐观情怀,或是惆怅于自己的人生已是“却道天凉好个秋”?我已是无从分晓,然而,心里仿佛开了一扇门,一扇通往诗的世界的门,许是小扣久不开的柴扉,许是今始为君开的蓬门,许是千乘万骑烟尘生的九重城阙,许是列戟森森拥虎士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便见云光天影间千年不灭的诗情排闼而来,盛唐遗风,宛宋清音,胸前跳动的那颗心在激扬,在飞翔,在引吭高歌。
于是,想许自己一个诗意绵延的清秋,握一把诗情予自己,用红酥手,执一盏黄藤酒,与无数个不同的“我”同销万古愁: “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对潇潇暮雨洒江天”的惆怅,“斜风细雨不须归”的闲适,“人间有味是清欢”的安然,“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富贵于我如浮云”的豁达……吾是谁?谁是吾?吾心安处在何方?何方是吾心安处?
心是不可捉摸的存在,忽风忽雨,忽晴忽暗,一旦人无法把握心的方向,便会迷失,甚至坠落。那么,在这清秋里,在这风瑟瑟,云漫漫的时节里,读诗吧!也许它太小众,成就不了你的大事业;也许它太浪漫,丰饶不了你的小日子。但是,无所归依的茫然时,读诗,会让你心清明;心浮气躁的冲动时,读诗,会让你心安定;无处倾诉的愤懑时,读诗,会让你心平和;不知所措的抑郁时,读诗,会让你心释然。
年少时,总渴盼着自己是深深宅门中的一清淡女子,拥一小小的院落,春天,院墙边爬满荼蘼,别名佛见笑的她们浓情潋滟,作为春天的终结者,她们用肆意的绽放看春天挥手自兹去,《红楼梦》诗云:开到荼靡花事了。花事了了,心事了了,世事了了。这世间万事,都会像这漫开的花,来了又去,去了再来,谁也抵挡不住大自然的规律,于是学会了坦然以对,微笑向暖。夏天,院内置一口大缸,几支亭亭的莲擎于水间。最爱的秋呢?什么也不用做,他人喜欢的梧桐和芭蕉更是不必了,“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声梧叶一声秋”、“梧桐更兼细雨”都未免凄切了一些。衰草、残荷、爬满围墙的枯藤,皆可入画。这样的清秋,这样的庭院,这样的女子,她该有一个名字,就叫清秋。
然而,终究是梦想,林立的高楼如樊笼,筑起层层密不透风的栏,将人与心重重隔离,道阻且长。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想着想着就淡了;有些梦,做着做着就忘了。最后,京华冠盖,斯人独立,漫天华彩下,似乎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天光云影,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看花时节,一个人的素心向禅。只余一个自己,对着清秋,唤着清秋,挽着清秋。
慢慢地,漫漫地,心情由绚烂渐趋平淡,对田园生活、庭院深居的生活更加渴盼,而我们,终究没有太多深山遁迹的时间,亦无结篱乡野的条件,于是,安之若素,俗世中寻访诗情画意,使心灵得到一些充实与慰藉。然后,告诉自己,只要时时葆有“赏花赏月赏秋香”的俗世愿,便会常常拥有“且歌且行且自在”的桃花源。那么,许自己一个清秋吧,一个人的清秋,一个诗意的清秋。余生,深深的爱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慢慢地走;余生,不短,莫要等花儿谢了,才去惋惜失去。许自己一个艳丽的春天,许自己一个热烈的夏季,许自己一个有红泥小火炉的冬日,许自己一个清清浅浅的秋。许自己,四时明媚,随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