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念到这两个字,心就软了下来。
从前,对现在而言,是把摇椅,是茶几,是笔砚,是花笺。于摇椅里,慢慢摇着,悠然念着;茶几上摆着两只杯子,喝一杯,满一杯;心则仿佛是一方砚,清风研墨,月色添香;有千言要落笔,却在眼前的花笺上,只描了一纸素影。
晚上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作者武向春记录一代学者陈寅恪幼时之事,非常感动。
1896年春,五个小孩站在长沙巡抚署后花园的一株桃树前拍照,其中一个,手里握着一枝桃花。他就是陈寅恪。多年后已为人父的陈寅恪对她的女儿讲起当年的心思:长大后怕难以辨认照片上哪个是自己,便伸手从桃树上折了一枝桃花作标记。
感动的是,我曾多次做梦梦到类似的场景。比如以前看过的一首诗:我要拿一枝杏花,与你在春天的路上相认。
从前啊,每回忆,时光有些薄凉,但因为,我们都曾拥有过,也许是你心中或菠萝,或芒果,或心心念念的兔子但是呢,我们依然会记得彼此从前的模样。
其实,握在手里的,是光阴开出的花,开在叫“从前”的那一枝上。
从前之所以美,也正是因为,不论东风暗换了年华,还是往事的灯火已黄昏,总有一份回忆,是粘在衣襟上的花瓣。即使衣服旧了,洗白了,不穿了,只要想起,仍有桃花颜色,疏影暗香。
从前,也许还是泥沙俱下的河;只有河干了,才能看到多年前河里绑扎的故事。
从前,或许不再是清芬的花枝,只是枯木一截。但枯木的风骨,是收敛了风华,收纳了日月,归于本心,归于本真,不在意最后的形式,即使形容枯槁。不与外计较了,最终也不与自己计较,所以枯木甚至活得时间比风华绝代都要长。
从前,折过一枝桃花,在多年后春天的路上与你相遇,那是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而后剩下的岁月,却不得不恍然一笑。
常在翻一本书的时候,或窗前看云的时候,会有片刻的游离,或坐公交看两旁凋零的银杏树时,我知道,那时我回到了从前。一回到从前,手里捧着的书,窗外的事物,就开出了花。
从前啊,是百花深处,而今却什么都不认。彼时,收到老朋友寄来的圣诞礼物或一个可爱的苹果,或一盒好看的明信片,或一本足以温暖冬日的书,或一个精巧的首饰盒,淡淡然的莞尔一笑,那样的知己知彼早以变为亲情。
岁月渐深,到最后,我们念念的从前,从前的旧友,从前的故人,更重要的是从前的自己。从前又是酒器,盛着往事的老酒;是茶具,泡着一壶旧光阴;是花瓶,插着一枝解语花;是镜台,照着恰是青春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