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家庭里,有一种关系叫婆媳关系,处理得好便天下太平,处理得不好,家里必定会鸡飞狗跳,甚至葬送婚姻。婆媳婆媳,却不仅仅是婆婆和媳妇之间的事,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就是这婆婆的儿子,媳妇的丈夫。
初见晓艺,她是全场瞩目的新娘,再见她时,她是一位单亲妈妈。
晓艺和她的男朋友阿木相识在一个冬天,他们的经历和所有情侣并没有太大区别,甜蜜后不久就成为了异地恋,像所有异地情侣一样,他们在电话中互诉衷肠,利用短暂的假期奔赴对方所在的城市,攒下了一张张的火车票,也有争吵,相互不理解,再沟通、和好,这段异地恋也遭到了晓艺父母的反对,但最终,晓艺和阿木还是排除了万难,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晓艺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婚前到阿木家拜访时,就深觉阿木的父母为人和善,没有很多礼节讲究,相处起来十分容易,甚至不久便像挽着自己的妈妈一样挽着婆婆去逛街,晓艺也常向自己的父母表示,自己的公婆待人很宽厚,叫父母不用担心。然而晓艺终究没有意识到,她与阿木常年在外工作,与公婆相处的时间一年算下来也不到半个月,她从来没有面临过真正的“婆媳关系”。
婚后第三年,晓艺怀孕,平时阿木常常出差,不能照顾晓艺,便安排自己的妈妈来照顾晓艺,晓艺也觉得阿木安排得不错,自己只需静心上班、安心养胎,其他的事情交给婆婆来打理。不久之后,晓艺便遇到了问题,而且还是吃饭这件大事,晓艺和婆婆的口味本来就不同,往年逢年过节回家虽然也是婆婆做饭,但也仅仅是吃了几天,这一次却是要朝夕相处很久,晓艺觉得有些吃不消,而且由于怀孕的原因,晓艺的口味自然挑剔了些,但婆婆对于怀孕期间的一些食物忌口很不以为然,每每晓艺提起时,婆婆便说“哪有这么多讲究,我们那时也是这么吃过来的”。终于有一天,晓艺忍不住向阿木提了提这事,阿木也就旁敲侧击地向婆婆提出改一改饭菜口味。
这一提,就提出了婆婆的许多委屈,哭啼啼的讲述自己如何辛苦地将儿子拉扯大,现在做饭都被嫌弃,嫌弃她就不要叫她来照顾等等,话里行间都似乎在指责阿木有了媳妇忘了娘,阿木安抚了好一阵,婆婆的情绪才稳定下来。自此之后,婆婆确实将饭菜的口味改了一些,但在饭桌上时不时就要讲一句“都是按你说的做的,不然告一状,到时候阿木又要说我了”。晓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婆婆做的饭菜虽然不合口味,该忌口的也全然不注意,但终归也是吃不出大问题的,自己如果忍一忍,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了。
之后,晓艺便再不敢向婆婆提出任何忌口,婆婆对自己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临近生产,晓艺开始准备婴儿用品,列了一张详细的购物清单,拿给婆婆看,问婆婆清单上还需要添加些什么,婆婆大致扫了一眼,便说自己也不懂,等到生产时在医院附近一起买过去,晓艺觉得不妥,怕到时手忙脚乱,于是自己一件一件地挑好备在家中。
最后一次产检时,阿木在外地出差,此时距离预产期还有三周。晓艺的一些检查结果有问题,医生通知她需要立即剖腹产保护胎儿,晓艺便嘱咐婆婆拿了自己提前买好的东西来医院办住院手续。第二天手术顺利,母子平安,回到病房,婆婆正欢天喜地抱着孙子,晓艺虚弱得很,医生嘱咐注意看是否有大出血的情况,但婆婆除了按医生要求抱着小宝宝来吮吸母乳的时候,没有来看过晓艺一眼。晓艺很累,却睡不着,她想看看自己的孩子,来探亲的亲友看到她殷切的目光,便去把小宝宝抱到晓艺的身边,晓艺终于笑了,却不过几分钟,婆婆又将孩子抱到一旁,晓艺想说话,却没有半点力气。
第二天,婆婆对于晓艺提前准备的婴儿用品就不停埋怨,嫌弃晓艺买的东西不好,晓艺就提议不好用的东西婆婆到医院附近的母婴店重新买,婆婆却立即说道:“我不知道怎么选”。晓艺一时气结,但想着婆婆这样挑三拣四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和孩子好,于是也就忍气吞声。新生儿大便次数多,稍不注意便会弄脏裤子,这天晚上,晓艺醒来看到孩子的裤子上有大便,就叫醒守夜的婆婆换裤子和尿片,婆婆竟反复指责晓艺将孩子的裤子弄脏,晓艺觉得委屈极了,后半夜便一直睡不着,哭了两三回,终于忍不住将这些事想阿木倾诉,阿木宽慰她说,婆婆或许是首页累了,才口不择言,晓艺听了阿木的话,便将这件事翻了篇,晓艺想着,等阿木回来了,能帮忙分担一些事情了,情况或许就好了。
然而,婆婆的埋怨和指责却并没有因为晓艺的忍耐而休止,晓艺的话越来越少,她总希望日子过得快一点,这样的生活,一秒钟她都嫌太长。
医生嘱咐晓艺要下床活动,在病房走了几日,晓艺就想到回廊上去走一走,恰好婆婆抱着孩子要到回廊去,晓艺便提议一起走。晓艺的手术刀口还没有恢复,走路时有一些疼,因此走的慢些,她向婆婆提出等一等自己,婆婆却只顾抱着孩子绝尘而去,晓艺看着这长长的回廊,顿觉自己似乎重新认识了婆婆一般。
而后的日子里,晓艺仍旧每日生活在婆婆的埋怨当中。婆婆常十分嫌弃晓艺这不会做那不会做,却从来不肯教她。比如婆婆给孩子换尿片时,弄脏了裤子时会指责晓艺抱姿不对才导致弄脏了裤子,但晓艺提出自己学换尿片时,婆婆则不说话,晓艺便照样学样,看着婆婆的做法来做,却总是不得章法,只好去网上搜索视频,然后加倍练习。晓艺宁可自己累一些,也不想每天忍受婆婆的冷言冷语,但每每向阿木提起婆婆的事,阿木便说“她心眼不坏,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她也是为我们好”,每次得到都回应都大致相同,渐渐的,晓艺也不再同阿木说起,甚至也很少再与阿木打电话、发信息。
孩子出生一个半月后,阿木终于赶回来了。此时的晓艺已经飞速地成长为一名全能妈妈,每件事亲力亲为,虽不能每件事都做到完美,但也已十分熟练,即便这样,婆婆却没有就此罢休,不是说晓艺给孩子买的衣服不好看,就是嫌弃晓艺动作慢,甚至孩子正常的吐奶,婆婆也怪到晓艺头上,说晓艺给孩子吃多了,向婆婆讲道理,婆婆也不听。晓艺觉得婆婆有些“鸡蛋里挑骨头”,于是她向阿木提出,可以不用婆婆继续照顾了,阿木犹豫了许久,最后对晓艺说,难以向母亲开口,母亲也疼爱自己的孙子,不舍得自己的孙子。晓艺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寻了个理由和阿木一起出门,避开了婆婆,晓艺向阿木诉尽了自己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晓艺蹲在路边嚎啕大哭,阿木也蹲下来抱住晓艺,对她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她是我妈妈,我能怎么办,再说她肯定也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她性格一向是这样,说的话不中听些,但却都是好意,你和她计较什么。
那一晚,晓艺又一夜未眠,她看着自己身旁的男人,觉得自己此生第一次如此清醒。第二天清晨,她决绝地向阿木提出离婚,她对阿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木,在你的心目中,你的妈妈没有过错,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但她不是我妈妈。”
许多人觉得晓艺不够爱阿木,不管阿木如何挽留,她都不肯去挽救这段婚姻,也有人觉得晓艺太小题大做,因为和婆婆之间的一些琐事就结束了自己的婚姻。
晓艺向我讲述她的故事时,她说她和阿木离婚的最终原因从来不是婆婆,而是自始至终,阿木从来都觉得婆婆没有做错一件事,在阿木的观念里,以爱的名义,婆婆做的所有事都理所应当被接受,甚至在离婚前夜的争执中,阿木说他不想自己的母亲不开心,所以也不肯去尝试和母亲沟通,甚至提出希望晓艺能够懂事一些,在那一刻,晓艺对阿木的爱已经死去了一半。晓艺说,哪怕阿木说过一次自己的母亲做错了,她也不会如此狠心,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孩子,谁会忍心轻易放弃这段婚姻?
爱情可以战胜很多困难,但前提是还有爱。晓艺和阿木彼此相爱,只是,晓艺在日复一日地独自面对婆婆的无端指责,却又得不到丈夫的理解时,爱情,日渐消磨,最后迅速地走向了死亡。没有了爱情,有的人选择将就,有的人选择放弃,哪一种选择都没有错,但我一直记得晓艺的那句话,她说,你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但她不是我妈妈。每个人的心里,自己的妈妈都独一无二,都善良仁慈,但对于另一半来说,你的妈妈有些陌生,认识才数年甚至数月之久,你可以鼓励她改善关系,也可以出谋划策,但没有资格要求她像你一样无止境地包容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