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怀
--01--
你见过“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的情景吗?我见过,我站在远处看他,他守着国家,我祈福他平安,祈求他回家,来娶我。
最近朋友叫我整理一份在福州的旅游攻略,毕竟都在这里生活了两三年了,想必怎么坐车?去哪些景点?怎么走……等等,不算了如指掌至少是个路痴也不会走丢了吧。
我承认自己是个路痴,一条直道都会被我走弯,可是又压制不住自己那股贪玩劲儿,偶尔就拉上室友或者好朋友,要不然就自己一个人去乱闯,反正有高德,我怕啥。
而在这期间,却也发生了好多故事,认识几个假驴友。
我就想起了那个叫小莫的女孩子。
小莫是我旅途中所遇到的有故事的人之一,而她的故事得从我们认识说起。
记得那天阳光正好,我突然嘴馋,一个人跑去三坊七巷吃鱼丸,毕竟老字号,值得吃,特大,特香。
三坊七巷,顾名思义,三坊七巷就是两旁从北到南依次排列的十条坊巷的简称。国内现存规模较大、保存较为完整的历史文化街区,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古建筑群遗存之一。
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不觉得这里有哪些好玩(出自我的福州同学之口),觉得就是一条被商业化的老街。
这样的解释让我这个对历史有点兴趣的人有点尴尬,竟无语凝噎。
但现在作为生活在这里的一份子,我还是很推荐你们来这里看看,毕竟这里名人故居也挺多,感受下以前他们的生活环境也不错,感受下这历史气氛。
我吃完鱼丸本打算就回去了,却被一个女生拦住。
“那个……你能帮我拍张照吗?”那女生说。
我接过她的单反,半蹲着身子,她摆出万年不变的剪刀手,微笑地站在风中。
一声快门,她就从人群里脱引而出,照片里她笑得那么甜,而来往的人群都成了她的背景。
“好了,给你。”我递给她相机,她道了谢,我本想就这么走了,不巧她又叫住了我:“那个,你的嘴……”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的嘴角还残留着鱼丸的残渣。”她从包里拿出了张纸巾要递给我,似乎又忍俊不禁,硬憋着不笑。
我赶紧转过身,用手抹了抹嘴角,又迅速转过来对她尴尬一笑,哇,贼尴尬,瞬间形象全毁,居然——居然——
我尴尬接过她的纸巾,假斯文又擦了擦。
她噗呲一笑:“还是很感谢你啦,我算好吧,至少我还提醒你了,要不然你这样在街上晃荡更惹笑话,是吧?哈哈哈。”
“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噢。”
一番了解后才知道原来她刚毕业,现在在毕业旅行,一个人去了南京、上海、成都、杭州……去了好多好多地方,这次来到了福州。
我非常羡慕她,也非常佩服她,因为这样我们就互相认识了,我让她帮我做她去过城市的攻略,而我当她在福州的向导。
也因此知道了她那个所爱隔山海的故事。
小莫一路上动如脱兔,一会儿那看看,一会儿这瞧瞧,完全把我这个陌生人面前一点儿都不拘谨,但她那性格同时也讨人喜欢。
--02--
后来我又带她去了西湖公园,毕竟两地间隔不远,她一路上走走拍拍,也异常兴奋。
站在那座拱桥上一眼望去,波光粼粼,水波荡漾,湖底的金鱼带着小鱼成群结队地悠然自得地游着,偶尔跳出水面,偶尔向游客吐着气泡。河岸的柳树像天上的仙子卖弄着自己的裙褶,花枝招展。路边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不知是花装扮了柳树还是柳树装饰了花,这里亭台楼阁样样俱全,也是人群悠闲散步约会下棋跳舞的好地方。
小莫根本就没有停过她手中的相机,一个带着眼镜的人,她的拍照姿势就显得很别扭,硬生生地把单反当手机相机用,远距离操作,避免眼镜总是磕到相机上。
“嘿,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事?”
“你为什么喜欢旅行啊?”
她停下来,翻着相册,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军人,长相英俊,笑容可掬,那张照片是他当兵的时候拍的。
我问她:“他是谁?”
她一直盯着照片看:“男朋友。”用手轻轻地摸着照片里那人的脸颊。
“其实,我旅行是为了他。”
“他怎么了吗?”
“没有,他很好呢。”
“他现在也在福建,他是当兵的,有时候会被调到其他地方去驻扎一段时间,然后再调回来。”
“其实我去的地方都是他驻扎过的地方,可是我却不能跟他见面,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不管是刮风下雨,不管是大雪纷飞,他一直站在那里。”
“我的他不是盖世英雄,没有穿着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但那身军装和手里的枪,笔直地站在那里足以让我肃然起敬,万分敬仰。”
“小莫,你真幸运,你的另一半是一名军人,但是做军人的老婆会很幸苦。”
她眼眶变得红润:“我不怕。”
“看来以后我得改口了,应该叫你军嫂。”我笑笑。
她也笑了,伴着泪水,那是幸福的笑,我看得出来。
“你能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小莫笑着说:“行啊。”
小莫回忆着,嘴角还带着笑。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了,他是我的邻居,从小我们就一起玩,后来长大了在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他选择去当兵,其实那会儿我们俩早就偷偷在一起了,家里人不知道。
我以为他只会去两年或者三年就回来了,可算一算今年已经是第七年了吧。
我们已经七年没见面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记得我。
这七年来我一直偷偷地跟着他,他在哪,我就站着离他远远的地方看着。
给他拍照,对他说话,自言自语。
后来我收到他从军区里写来的一封信,信里说:
小莫,你不要等我了,希望你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
……
信很短,内容却很重,重得他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刺,刺痛着我对他的爱。他是打算一辈子都奉献给祖国了吗?
那时候我发疯似的收拾行装,打算去找他,我想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娶我。
可是我的父母朋友们都拦着我,不让我出远门,说外面社会险恶,你一个女生多危险,难道没看新闻吗?大学生失踪被杀的案件常发生。
朋友说,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是哪一天回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
因为这句话,我心软了,而我却变得更加痛恨自己。
朋友们看我心情很差,而他也请求我朋友让她们来开导我,介绍男朋友给我。
可我一概不理。
我依旧死心塌地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你见过“所爱隔山海”的情景吗?我见过,我站在远处看他,他守着国家,我祈福他平安,祈求他回家,来娶我。
“那可真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啊。”我望着远方,远方是那么地远,远到似乎遥遥无期。
“这世界上有一千种等待,最好的那一种,叫做来日可期,希望你也是。”我说。
“会的,从很久以前的那一秒开始,我就一直在等,等待多年后的相遇。”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去参军的,这是他的梦想,不仅仅他自己,因为他的父亲也是一名军人。
他的父亲作为一名武警官兵救援过汶川大地震,还有玉树地震,可在玉树地震发生后又多次发生了余震,他的父亲被压在那重重的水泥板下,不幸牺牲了。
2010年,他二十岁,我18,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那年的日环食很美,美到他当着我向我表白,就在天地变黑的一瞬间,我的头脑发昏,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那年的成人礼他是我的观众,他陪我去领了身份证,他下厨做了一顿大餐为我庆祝,他叮嘱我:以后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调皮了,女生矜持一点会比较有女人味,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多年后我的性格依旧没变,在他面前永远就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依偎在他的怀里。
那年玉树地震,他失去了他最敬爱的父亲,我陪着他,他靠在我的肩膀哭泣,没有说话,没有安慰,就一直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也在那年他踏上他的军旅生涯。
今年2017年,如今都过去七年了,如今他依旧在军营里,而我已经毕业,家里人开始催婚,朋友圈里同学时时刻刻在晒着她和她儿子女儿的照片,我还在等他。
我的朋友圈里都是祈福他的动态,都和他有关,即使在旅途中,我依然不自觉地会买两份礼物,喝两杯奶茶,吃两杯冰淇淋。
--03--
我跟她道别之后,又过了几天,她问我能不能陪她一起去看他。
我说好。
“你知道他在哪个军区吗?”我问。
“我已经打听过了,我知道。”
坐着大巴又辗转了几趟公车终于来到了他所在的军区,小莫看着那庄严肃穆的军部大门,不禁潸然泪下。
“我们就站在远处就好。”
我问:“为什么?”
“因为他执守呢,不打扰。”
远远望去,他穿着一席军装,干净利落,手持着枪,站如松,军帽上的帽徽闪闪发光,表情严肃,却也英姿飒爽,真男人的表现。
小莫远远地向他敬了个礼,眼泪却像那断线的珍珠,滴在脸颊。
他站在那里一天,一动不动,我陪她站在远处看他一天。
当夕阳洒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汗珠晶莹剔透,军帽上的帽徽依旧闪着光,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军装。
这是在小莫的相机里看到的模样。
“我们走吧。”小莫说。
回来时已是夜晚,夜晚的福州城霓虹闪烁,灯火通明,在这座偌大的城市,有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在保卫着,也有无数人在等着她的亲人回家。
小莫突然问我:“你说他还会待多久?”
我安慰说:“不久,很快就回来了。”
“我好怕自己突然有一天就放弃了。”我从她的眼里读出了她的失落,而又一直渴望的眼神。
“不许放弃,谁都可以放弃,你不可以。”我骂她。
她像被我骂醒了一样,抹了抹眼泪:“嗯,我不放弃,不管是七年还是下一个七年,我都不放弃。”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别哭了,那个傻不拉几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去哪了?”
她笑笑,晚风吹过她的刘海,街上的路灯照亮着这座城市,路上车水马龙,人影幢幢。
送她回去之后,我的脑海依然浮现着那个负有光荣使命的军人。我突然想到以前的好多同学最后也都当了兵。
我试着和他们联络联络感情,联系以前的参过军,或正在参军的同学,后来我收到了一个回复,他说他就在我说的那个人所在的军区。
我问他,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他。
他用那种军人的气息,铿锵有力地说:没问题,我一定帮你问问。
几天后,我接到了他的消息,他告诉我他找到了。
我拖他几句话,让他转达给那个人。
后来他写了一封信给我,因为他不知道小莫其实就在福建。
信里说:
见信好!你是小莫的好朋友吧,我不知道她还在等我,我以为她已经嫁人了,我很感动。
请你转告她,谢谢她等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请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我的服役期也快到了,如果她不嫌弃我这个老男人,我一定娶她为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可以,明年我们就结婚……
……
信很长,他似乎把这七年来所有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老泪纵横,我立马冲出门,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封信交给小莫。
--04--
小莫提着行李打算离开,万幸的事,我找到了,在长途汽车站里,我亲手把信交到小莫的手里。
小莫站在人群中,安静地看着,到后来全身颤抖,泪流满面。周围的人群都成了她的背景,我又想起那一次她站在三坊七巷里我帮她拍的那张照片,照片里她笑得那么甜,而来往的人群都成了她的背景。
她捏着那封被眼泪沾湿的信,给了我一个拥抱。
“谢谢你,也谢谢他的信。”
我看得出来小莫无比的激动,激动地已经麻木,眼泪都不能表达她的情绪。
我笑笑:“你看吧,你赢啦,他终于要回来娶你了。”
小莫哭着笑着说:“嗯,我知道,我知道啦”一边用手抹着一直掉不完的泪水。
送她上了车,这一次她终于带了一个来日可期的答案回家。她说,我要回去准备当他的新娘了。
我挺直了腰杆向她敬了个礼:“军嫂,你一定要幸福。”
她也回了个礼,敬礼道:“收到,我会的。”然后她把当年军训的那套动作完整地做了一遍,稍息立正。
走出汽车站,阳光依然明媚,车站虽然人潮拥挤,但我只看得见她的身影,那个背着七年之爱的女孩。
那个第一眼让人觉得傻得像个孩子,天真浪漫的孩子,内心却装着一份沉稳、来日可期的爱情。谁说这是山海不可平呢,明明就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的嘛。
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份包裹,那是一份旅游攻略,很完整,很清楚,还有一张封面是大红色的中间用金丝线绣的一个喜字的请帖。
打开请帖有两句话是写给我的:谢谢你,让我等到他,那里真有福气,正所谓:有福之州,有福之女,略略略——
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那个傻孩子小姐姐又回来了。
我翻了翻她所做的攻略,后来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来,她其实是一直用旅行的方式,去减轻对他的思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