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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节

        霞姐看见慧诚忽然一人转回庙里，径直走进自己的房中，脸上似乎还有泪痕，他该是知道了母亲回来的消息。她心里隐隐作痛，不知道怎样去安慰慧诚，也不知道他是否能跨过这一心坎。

      名义上的母亲回来了，慧诚却没有任何印象，谁是我的母亲？她长什么样子，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母亲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没有任何记忆。

      她走那年，他才六岁，按理他该记得母亲的一些事情，可母亲走后家里的照片被奶奶烧个精光。慧诚只记得奶奶一边烧，一边抹着眼泪骂，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孩子这么小你也舍得丢下。然后抱着小侯峰伤心地哭着，可怜的峰儿啊，你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呦？

        慧诚记住了奶奶的眼泪，却没记住母亲的模样，或许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一直试图抹去母亲的记忆，生而不养，断指可还，母亲似乎不足以撑起他対她的思念和感恩。

        她现在竟然回来了，虽然他心里一直期盼着这么一天，自己的母亲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回到这个村里。但是这天真的突然来临时，慧诚心里却发慌了，他还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

        他能给她诉说什么？说说自己这些年的委屈、思念抑或怨恨？慧诚似乎做不到这些，母亲与他来说是陌生的，这种陌生是致命的，他做不到要和一个陌生的人讲述内心的感受。

        虽然她是他的母亲！

        想到这些，慧诚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心头盼望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心里却没有一丝兴奋。

        桂花婶当着大家的面骂自己的母亲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他难过了好些天，他想守护母亲的尊严不被人践踏和轻视，可别人对母亲的污蔑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母亲是不要脸的代言词，她不曾亲近，却要他来饱受奚落。

        现在母亲近在咫尺，慧诚却想要逃避，他能想象出自己的难堪，在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时，他喊不出心中渴望已久想要喊出的称呼。

        霞姐走进屋来，看着满脸泪水的慧诚，递给他一张纸巾，轻声说道，你该高兴的，好歹母亲终于回来了。

      慧诚低下头去，他不想霞姐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霞姐接着说道，天大地大，都大不过父母，当年你母亲选择离开自然有离开的理由和苦衷，我是做母亲的人，我能体会到要一个母亲丢下幼小的孩子是件多么痛苦和残忍的事情。你看看我，住进庙里三年不也是把丫丫抛弃了吗？你说我何曾哪天不在想着她，我现在的心情和处境她长大后未必就能理解和接受，指不定她也会怨恨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也是不会原谅我的。

      说到丫丫，霞姐哭了，她哭得那样无奈，哭得那样绝望。

        慧诚忍住内心的悲伤，劝慰道，你和我这不一样的，丫丫将来一定能理解的，你没有抛弃丫丫，你是身不由己。

        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一个母亲放弃自己孩子的无奈和心酸？霞姐拍着慧诚的肩膀哭道，慧诚，听姐一句劝，你要放下所有的怨恨去见见你的母亲，她一定也有着说不出的苦衷，当你真正见到她时，相信一定能打开心结，母亲是爱你的。

      慧诚听着霞姐的一番话，内心依然犹豫不决。

        母亲啊，你果真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心酸才会选择离我而去？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不曾想起回来看看我？我都忘记了你长什么模样，你在孩儿的心中是模糊的，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不知道这茫茫人海之中哪个是你，即使我们擦肩而过，我都不知道你就是我的母亲，或许你也记不清我的样子了，你又该怎样来把我挂念？

        慧诚接到博远打来的电话，他说道，你母亲想要上山来见你，大家看她身子骨太瘦弱了，没同意。你如果想通了下来看看你母亲吧，她这十几年吃了太多苦，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慧诚沉默着，博远的每一个字就像针一样刺痛着他，他听出来了，母亲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她受了很多苦，她现在想要见他！

      可这些能说明什么？说明她当初离开是迫不得已还是现在回来也是迫不得已，为什么这些年来杳无音信？他经历了什么她关心过没有，为什么现在反而要他来面对现实，接受她回来的事实。

        慧诚心里又起波澜，见或不见，都是没有的选择。

      师父回来了，他走到慧诚的房间，轻声说道，明日你还是下山一趟吧，总是要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对或错已过去了十几年，这些年她也过得不容易，她能够回来说明你们母子缘分还在，虽然你是出家之人，但出家人更懂宽容和慈悲，即使当初你母亲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念在生你养你几年你也该见见，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只要你愿意，你所有的心结都能打开，不然这辈子你总会郁郁寡欢，心有所累。

        慧诚听着师父的一番话，默默地点点头，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怨恨是需要爱去化解的，放下心结，勇敢地去面对母亲，或许自己才能找到最好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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