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戴维斯的文本有多么奇怪,就算坊间就此已经议论纷纷,帮助我在开始阅读《故事的终结》前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这本据说是莉迪亚·戴维斯唯一的一本长篇小说,结构还是令我大感意外。
“她是老师,他是学生。二人相差12岁。故事从记忆中的怦然心动开始,到相互折磨结束……”这是印在简体中文字版封底上的内容简介。这样的描述,诱惑指数满分,所以,我从图书馆借来的这本《故事的终结》,出版于2017年8月,已经陈旧得不成样子。但是,阅读完成率有多高?豆瓣上关于这本书的评论原本就不多,竟有多条表示读不下去或者不明所以。
知道正在阅读的是一本小说,就不肯花给哲学给历史给科学人文的脑力。我以为我会像许多被上面引文诱惑得捧读《故事的终结》的读者一样,半途而废。没有想到,却一气呵成读到了《故事的终结》的终结处。
一个大学老师,一个翻译者,一个写作者,33岁的时候在安静的小镇与玛德琳分租了一处大房子,想在好好教书之余译书、写书,却被一个21岁的大男孩扰乱了心波。我期待莉迪亚·戴维斯会像存世的数不胜数的爱情小说作者一样,深情款款地去写这对恋人的相识、相恋和分崩离析的一年,但是,分手以后的回忆,被莉迪亚·戴维斯写得,简直很难认同它是一本小说!
一段不同寻常的爱情逝去了,被动失去者、茱莉亚·戴维斯吝啬得名字都不肯给一个的她,在独自一个人继续下去的生活中,每一次偶有的停顿都会情不自禁想起他……这种状态,真实得犹如从任何一个跨过三十岁却爱情无着的女性生活中切割出的一段,再不加修饰地铺排出来。可是,文学不是要写典型环境里的典型人物吗?假如非要说“典型环境里的典型人物”是过了时的文学主张,将一个33岁知识女性念念不忘逝去了的爱情从而有些失魂落魄、患得患失、死乞白赖、欲拒还迎、尊严尽失的状态原生态地还原出来,还是小说吗?
像莉迪亚·戴维斯这样在美国文学界独树一帜的作家,怎么肯步人后尘?又怎么肯关照读者的感受?就这么无所顾忌地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可以开始于夜半三更的梦中醒来时分,可以结束在起床后喝罢第一口咖啡。这样的随心所欲,呈现出长则四五页短则半页的形态,倒是跟“她”的状态相和谐,却将读者困在了迷魂阵中总是猜不出作家的意图。
像这种五迷三道的文本,往往承载着作家容量很大的思考过程和思考结果,作者是莉迪亚·戴维斯,就更加如此了。我自省,仅一遍《故事的终结》,无法追上作家发散在不同轨道里的思想轨迹,就放弃其余只及一点,爱情。如此一廓清我觉得与爱情无关的内容,《故事的终结》就变成了一本生死契阔的爱情小说,那还有什么读不下去的可能?当21岁的大男生义无反顾地弃绝“她”而去,莉迪亚·戴维斯笔下的她,撕心裂肺又故作镇静的挣扎,堪比世间最好的失恋小说。
“他仍然是我身上很大的一部分,在我的体内,他那甜蜜、鲜美、芳香的身体似乎完整地在我的体内。如今,在与我度过了一个几乎毫无保留的夜晚之后,他再次陷入沉默。他可怕的沉默把他置于一个距离我远得像是在另一个国家的地方。我试图猜测他是怎么想的,却无法想象。他巨大的沉默像压在大地上的乌云一样沉重,大地在它庞大的体积下萎缩,所有的生物匍匐于地,在可怕的,密不透风的乌云下面继续等待着”。(《故事的终结》,第263页,莉迪亚·戴维斯著,小二译,中信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
这种笔力,怕是囿于轻飘飘的爱情小说作家所不能抵达的。可是,我在抄录书中任意一段有关爱情的话语过程中,猛然意识到,莉迪亚·戴维斯仅仅是在述说一个33岁的知识女性失于爱情后的种种困顿吗?毋宁是她自己生活境遇的反弹。
莉迪亚·戴维斯还有一个身份,著名的保罗·奥斯特的前妻。《故事的终结》,有没有一点提示?两个文坛骄子何以不能长相守。似是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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