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我们在自己的哭声中呱呱坠地,宣告在这个世界有了一席之地,再哭哭笑笑度过几十载,然后在别人的哭声中告别这一世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的人生,好像“哭”是最能确切概括我们这一世经历的情绪词——
孩童时因得不到一块糖果而装模作样地假哭,知道面前的大人会心软屈服;因弄坏爸妈心爱的物件而小心翼翼眼眶含泪地向爷爷奶奶求救,知道他们会在父母的怒气中溺爱地护自己周全;因初学自行车摔倒而嚎啕大哭,知道身后有不得不放手但又寸步不离的家人安抚。
学生时代对于“朋友”两个字的定义神圣,我们“同学”无数,“朋友”寥寥无几但个个仗义交心,当遭遇友情背叛的危机,我们痛哭流涕不断追问自己和别人为什么,仿佛天穹崩塌;可成年后“朋友”两个字含金量的衡量标准,是在初次见面利益需求试探的做作寒暄中,被打上一个又一个等级标签,各种亲昵称呼的背后,我们明白了利用甚至背叛才是成人世界“友情”价值体现的常态,我们的眼泪珍贵到不值得为他们而流。
恋爱时的我们,无论男女仿佛都被林黛玉附了身,陷入爱情蜜罐中的占有欲,让我们在惴惴不安时,想要借助孩子气无理取闹的哭哭啼啼,确认自己在对方心中存在的比重,从对方的话语中得到一份海誓山盟的安全感,结果证明:那时的眼泪是无所不能的终极武器;可三十岁的家庭生活,在丧偶式的婚姻、郁郁不得志的职场和孩子的哭闹声中,眼泪早就被马不停蹄地生活琐碎吸收殆尽,我们明白安全感,不是等待对方的施与,而是我们为自己奋斗争取的未来,而眼泪,是最无用的累赘!
这其中变化,有时间的参与,也是现实经历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痕迹。眼泪,在生活的苟且中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我们被痛苦从内到外侵蚀了灵肉,榨干了血汗,却再也哭不出来时才意识到——
成年人的眼泪,竟成了媲美Louis Vuitton、GUCCI、Cartier的奢侈品。
我们在步入不得不直面失去——失去梦想、失去斗志、失去信仰、失去亲人、甚至失去所有情感——的年纪。所有失去的痛苦,就像一锅温水,被客观现实和主观经历的两把柴火噼里啪啦地烧开,而我们都是那浑然不觉享受在“温暖”中慢慢被煮熟的青蛙,在察觉滚烫之前,就被麻痹了所有的感官,变成任由生活宰割、失去灵魂、没有情感、不会哭泣的傀儡!
我们为什么没有了眼泪?
或是我们失去了哭泣的情绪引线。
因为成年的我们少了很多的“第一次”。
人生所有“第一次”的经历,往往都会给我们留下深刻的情感印记和很难忘的人生履历。无论是惊喜的、愤怒的还是哀伤的情绪,所有第一次经历的情感波动,都能轻易打开眼泪的闸门。但步入成年,更多的经历和情绪刺激都已重复体验过,我们失去了打开“第一次”的热情和对未知的好奇,熄灭了所有情感的化学反应,情绪的引子在被我们遗忘的角落一点一点地发霉、腐烂,再也无法连接、搅弄我们内心深处一丝涟漪的波动。
或是我们没有时间哭泣。
因为信息时代的变化太快。
小小世界拥堵了大大的人群,偶尔我们想停下一个节拍,用一滴眼泪滋润早已疲惫不堪的双眼,但步履不停的后来者强行将你推动向前。你被迫融入迫切焦躁的节奏中,被打乱了阵脚,被丢失了心神,被蒸干了眼眶。哭泣?已是停留在身后远处的一个曾经拥有的符号。虽然刺激泪腺的困倦心酸充盈,但放大观望你的瞳孔,里面被塞满的,只能是前方不得不追逐的、渐行渐远的疾行者!
或是我们不敢哭泣。
因为怕自己成为一个自怨自艾的小丑。
成年后的我们,每一个逝去的年岁,仿佛都累加为身上的一道枷锁,终于在某一天,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也许是职场的不公,也许是生命的逝去,也许是一场疾病或一次意外,成为搭向我们背后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整个身躯轰然扑入尘埃,沉重到难以起身抬头。我们委屈,我们不甘,我们害怕,我们伤心,想要用眼泪将所有情绪倾泄而出,但夺眶的那一秒,又被死要面子的倔强拦路截胡。因为我们不敢直面泪流满面的自己,怕只是自己面对小小挫折就自怜自哀的错觉。因为我们害怕向所有人——包括自己——承认自己的软弱。
亦或是我们不能哭泣。
因为成年的我们失去了运用本能的权利。
俗语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前提是“你是一个孩子”——不管是生理年龄计算上的孩子,还是因为有个怀抱可以随时转头拥抱撒娇的“孩子”。如果没有,我们只能是被现实两面夹击的肉夹馍中的那层馅儿——一面是家庭:父母不再是我们的后盾,而我们必须成为他们的依靠;家庭不再是独自一人的自我精神满足,而是或油盐酱醋或鸡飞狗跳的日常。另一面是职场:我们不再是无条件拥有保护者和领路人的孩子,从此成为只能靠自己披荆斩棘,分辨人情冷暖的社会人。
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生活、明争暗斗的职场生涯双向加压,身心双重负重,被撕裂开来,可从我们身体里流淌出的不是眼泪,是伤口的血与汗!我们在生活的羊肠小道上跌跌撞撞,被无数次的现实打击训练出的条件反射——一次一次地爬起来,自舔伤口,然后抬头继续向前负重前行,熟练到好像这才是我们天生的非条件反射本能,而不是声泪俱下的祈求被救!
心酸?痛苦?崩溃?眼泪已对所有的情绪置若罔闻!哭?在我们或决定昂首挺胸与现实对抗或选择向现实低头的那一刻,这项必备技能,也随着成年的那一刻随风而逝!因为我们终于明白了:哭改变不了任何现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泪开启不了任何保护你的武器装备,相反只能让你成为懦弱的代名词。
我们习惯了以上种种成年后的现实洗礼,默认了所有经历教会我们的“因为...所以...”的真理,然后,理所当然的执行着被设定好的“应该这样做”的程序......
但这所有“理所当然”的背后,有谁不希望,我们还是那个能哭能笑能闹的我们?被说幼稚不稳重又怎样?做个天真灵动的活人,不比隐藏所有情绪的木乃伊来的真实吗?
我多么想,想抛开所有生活的既定程序,去寻找,找到本真的自我,找回成年后也可以“眼泪自由”的能力!至少,可以享受在寂静无人的深夜角落,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流泪,抱抱那个疲惫、弱小的自己,然后在太阳升起的清晨,又打起精神,喜笑颜开、元气满满面对新的挑战。
那你呢?
如果可以,Louis Vuitton、GUCCI、Cartier...随便哪个物件,都可以是你入手的奢侈品,至于眼泪,请将它从你的奢侈品名单中除名!
今日灵魂拷问:
1. 你有多久没哭过了?
2. 上一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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