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再见

许宁和李潇相遇在酒吧的后街。

那天我们一帮兄弟在酒吧狂欢畅饮,在大家用“发现美的眼睛”寻找猎物的时候,李潇从酒吧后门冲了出去。好吧,不得不承认,这伙计当时也不知道那是后门——他已经喝得断片了。正在他扶着酒吧后墙吐得翻江倒海的时候,他本失神空洞的眼睛里散发出明亮的光彩,光彩的聚焦点正是许宁。

从小到大,许宁一直是一个女神级的人物。得益于遗传至她外公的俄罗斯血统,许宁皮肤白皙透明,眼睛呈琥珀般的褐色,鼻梁尖削,嘴唇很薄并且嘴角有一种倔强的微翘,一头栗色的长发垂过她单薄的肩膀,一双长腿踩着高跟鞋在酒吧后的马路上奏起明快的乐曲。显然,处于混沌中的李潇被这幅动态的美丽画卷吸引住了,而且吸引的还不轻,已经完全进入到画面中去了:哗的一下,李潇吐了许宁一身,更让人不忍直视的是李潇竟然还抱住了许宁的双腿,坐在地上看着许宁傻乐。上述的画面来自于许宁的描述,反正当我们从后门出去找李潇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一身残羹剩渍的许宁把坤包当成了流星锤,一脸萧杀之气砸向地面的李潇,作为被打对象的李潇仍然笑嘻嘻的看着生气的美女,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怒气、傻气的味道。我们赶忙上前将二人分开,许宁气的不行,但是看到我们不得不保持良好的女神风度。李潇有了一丝清醒,直接把他的肾6给了许宁:“这是我电话,明天给我打电话,我赔你衣服。”一番大舌头话断断续续的说完后,李潇又瘫倒在地上。许宁秀眉轻蹙,和我们说到:“他的手机我收了,明天你们让他找我赎手机”。说完,许宁也不顾满身的污溃,随着“哒哒”的脚步,风一般的走了。就这样,我们几个清醒的哥们儿没在酒吧里收获猎物,李潇这个“醉人”却在酒吧的外面有了一段邂逅,当然,故事这才刚刚开始。

说起李潇,兄弟们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为兄弟两肋插刀,为朋友赴汤蹈火,对待亲人如同春天般温暖,对待家人好比夏天般炽热。好吧,我不想把他形容成影视剧中老好人的形象,因为他对待敌人如同阎罗般凶狠,就像一首歌中歌词描述的那样“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李潇不是本地人,从西南的小城市来到这里读大学后留了下来,享受过国企的安逸,经历过外企的折磨,现在开了一个咖啡厅,任老板、咖啡师、糕点师、服务员,按照他的说法是“四位一体”。不过我们都认为李潇不够文艺范,一来他不会什么乐器,在文艺青年行列就站不住脚;二来他身强体壮,没有文人清瘦的面容;三来他一口家乡的土话,真是土的掉渣。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潇不会做糕点,更不会做咖啡。不会做咖啡还能开咖啡店?我们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不走寻常路的李潇李老板说了,现在开咖啡店的都是会做咖啡的,那么我这个不会做咖啡的多标新立异啊,多吸引人啊,我打造的就是原生态。就这样,“原生态”咖啡店诞生了,不过咖啡店的业绩也挺原生态的,李潇却是毫不在意。说实话,我喜欢李潇的这种性格,简单两个字:洒脱,这也是我求而不得的。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手机的铃声告诉我有人想我了,一看来显,是李潇这小子。我接通电话“喂,你小子醒了?”“我擦,醒是醒了,但是头痛的不行。”“那你还不多睡一会儿,着什么急啊?你的‘原生态’就保持原生态得了呗”“那个再说,哎子轩,你看到我的电话没?”“不是吧哥们儿,这你都忘了,昨儿你可是吐了一个大美女一身啊”“靠,我怎么没印象啊,对了,这和我手机有什么关系啊。”“你昨天把手机给她了,你要是想把手机要回来,就给你手机拨电话,她还等着你往回赎呢。”李潇疑惑着挂了电话,给许宁拨了过去。这段暂且不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马子轩,也是一个外地人,在一个名义上的外企做技术顾问,在这个大城市里拿着中等的收入,住着中等的房子,开着中等的车,做着一个中等而无趣的人。我的人生轨迹就好像是一条不会拐弯的直线,看的是一样的风景,却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我不喜欢改变,所以仍然保持和单身的状态,平时联系最多的就是大学寝室下铺的李潇,可以说我们俩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话说回来,李潇为了拿到手机,晚上把许宁约到了市内“最好的”咖啡店“原生态”(这里我先吐槽一下)。身穿白色开领衬衫、蓝色斜裙的许宁进入咖啡店后,昨天的情景再现了,李潇明亮的眼眸中迸发出火热的光彩。“你是许宁是吧?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咖啡,提前为你准备了一杯‘日出江花红胜火’,你看看怎么样。”“你就是李潇?我还真没认出来,比昨天精神嘛,我不稀罕你的手机,现在就还你,衣服也不用你赔了。”说完,一杯“日出江花红胜火”把李潇弄成了“春来污水黄加黑”,接着许宁快速的走了,只留下李潇呆呆的愣在那里。当他反应过来追出门的时候,许宁已经不见了。李潇赶快拨了电话“子轩,兄弟遇到真爱了,这回无论说什么你都得帮我。”“不是昨天那个美女吧?”我懒洋洋的说“你这两眼见过就真爱了?那我们不早就是真爱了。”“去你妈的,兄弟说真的呢,我是从心里迸发出爱的火花啊。”“行,那你要我怎么帮你啊?”“首先帮我找到她,打听打听她叫什么。”“滚你丫的,叫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找啊。”“谁不知道你最有本事啦,帮帮忙嘛。”李潇让我帮他找人最正常不过了,一是因为我是他最好的兄弟,二是因为我一个远方的叔叔在本市的人脉颇广,在摄像头遍布的年代,找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我也想找到她。

不出所料,三天后我知道了许宁的名字,她在本市的师范大学任文学讲师。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潇的时候,他喜不自胜,不管他的“原生态”了,拿着一暖壶凉咖啡,开着那辆小野马,找他的女神去了。李潇也算是一个文学小青年吧,大学的时候在校内外的报刊上发表过一些作品,他的咖啡店里咖啡和糕点的名字都来源于中国的古诗词,所以他对许宁的好感度蹭蹭升了几个级别。问到许宁的办公室,李潇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许宁正在。看到李潇后,许宁楞了一下,然后冷冷的说:“你来干什么?报复我?”李潇正色答道:“对,我就是要报复你,你看我怎么报复你。”说完,一暖壶的咖啡从李潇的头顶喷洒而出,让他洗了一个咖啡澡。许宁大吃一惊,这时候李潇说:“这样你能原谅我吗?如果原谅我的话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好吗?”其实许宁的手机号我已经给李潇了。许宁没有想到李潇有这个要求,眼神不解的看向李潇,嘴里却念出一段数字。李潇大喜,记住了许宁的电话,然后说了一声“谢谢”,就要往出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潇回头对许宁说:“许宁,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追到你。”许宁听后不置可否。

这之后,李潇对许宁展开了猛烈的攻势。许宁老家在东北,父母都是省会城市的公务员,家境良好,所以对众多追求者向来是不予理睬,李潇无疑是碰到了一块硬石头。这时候李潇坚忍不拔或者说臭不要脸的精神发挥了出来,无论是许宁把他送的花当面扔了,还是让他在饭店苦等几个小时,李潇向来是从无怨言,而且见人就说许宁的好,像是他俩很熟的样子。我的手机都快被李潇打爆了,不停地问我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我说我没有女朋友根本不知道,他也强求我给他一点建议。不知道是被他纠缠烦了,还是真被打动了,许宁居然答应了和李潇在一起,这让我们跌破了眼镜。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认为许宁和李潇在一起时是幸福的,因为许宁的眼睛里是带着笑的,看向李潇的眼神中带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自从他俩在一起之后,我就成为了那个隐形的“第三者”:我是他俩出去郊游的司机,我是他俩御用的照相师,我是他俩优良的搬运工,我还是一个随叫随到凑牌局选手。总而言之,我以前怎么介入到李潇生活的,现在就怎么介入到了李潇和许宁的生活,我不知道许宁是否对此在意,反正我是很介意的。三个多月之后,我逐渐脱离了这种状态,除了偶尔的聚餐和电话,见面已经减少了许多。我就是一个活在直线上的人,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上,或许我该换个工作了。

正在我在网上搜寻工作的时候,李潇的电话打来了:“子轩,我的‘原生态’你想接收不?”我有些惊讶,“原生态”可是李潇的命根子啊,他不要了?李潇见我没说话,接着说:“子轩,我想好了,我要去拼命挣钱了,我不想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给许宁更好的生活,‘原生态’交给你我还放心,不管你以后将它改为什么,我总有个念想。”我嘴巴张大,不知道说些什么,猛然回过味来:“什么?‘原生态’你不要了?你去哪里挣钱?你和许宁怎么了?许宁同意你这么做吗?”李潇决然道:“我已经定了,子轩,祝福我吧!以后我会和你联系的,今天先这样吧。”说完,李潇挂了电话,我手握着手机,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恍然间,我想起手机里有一个一直未拨通的号码,打了出去:“许宁吗?我是马子轩,你在哪?我能和你聊一下吗?李潇他……”不等我说完,许宁打断了我:“在‘原生态’见面吧,钥匙在我这,正好给你,李潇应该和你说了吧。”半个小时后,我在“原生态”见到了许宁,许宁还是那么美丽不可方物,什么衣服在她的身上都裁剪合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许宁首先开口“我先说说吧。”许宁讲述了她和李潇的一些事情。“我承认,我喜欢过李潇,也可以说我爱过李潇。我没有遇到过一个可以用他的尊严和生命来追求我的男人,而且不需要我回报什么。真的,我特别感动。女人嘛,天生就是感性动物,所以我接受了这份炽热的爱。但是和李潇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发现李潇和我心中的爱人越来越远,我想要一个上进的、有追求的人陪我一生。你可以说在这个‘原生态’中包含着李潇的上进和追求,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可以不要LV、爱马仕,但是我不能对我的未来没有考虑,现在没有的东西,一定要争取将来会有。对不起,我伤害了李潇,我和他分手了”“但是李潇会努力啊,他已经做出改变了,你为什么不多给他一些时间。”我尽量压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许宁叹了一口气“人是很难被改变的,李潇活在他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可我们都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我们最终都要向现实妥协,我们不可能都那么洒脱,对吧,子轩。”许宁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是吧?”我听了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子轩,谢谢你帮我和李潇做的事情,我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会很安心的。我和李潇不如就这样再见吧,麻烦帮我转告他。”许宁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消失在咖啡店的转角。

我不得不对自己诚实,我喜欢许宁,从我在酒吧后面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喜欢她,不只是她的美貌,更是她表现的气质和性格,可以说,我比李潇更早喜欢她,但是我把这段感情深深地藏在的我的心底,只是在做司机的时候从后视镜偷偷的看看她,拍照的时候偷偷的拍几张她的单人照片,搬东西时尽量多和她说几句话,打牌时故意放水输给她几次。可是,无论在怎么喜欢她我也不会说出来,因为我是一个活在直线上的人,我的生活不应该有改变。或许,我才是那个应该转变的人,在勇敢的李潇面前,我成了一个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矮子。

一年过去了,“原生态”的名字没有变,但是我把他变成了一个户外用品商店,因为只有接触更多的自然,才能体会更深层次的“原生态”。在城市的丛林中生活的太久,我们在适应丛林法则的时候失去了太多的自我,那就让大自然重新洗涤我们的灵魂吧。一年了,李潇一直没有联系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或许在另一个城市拥有另一家“原生态”等待着我去光临。许宁倒是偶尔联系,但是从未约出见面,她现在的男友是他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偶尔在市内看到过他们几次,两个人很般配,还有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对了,我辞职了,专心打理这个户外用品店,给自己换一个环境,同时也在这里坚守,坚守那一份属于我心底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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