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tachment,意为分离,超脱。这部以美国中学教育为题材的电影被译为《超脱》,单看影片的名字会以为这是一部温暖深刻的作品,但是实际上,在当初放映时,这部电影因为诡谲颓废的边缘感而提早下架。导演托尼凯耶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超乎想象,曾经拍摄过很多现实题材影片,如《美国X档案》、《堕胎权之争》、《黑水船运公司》。他在导演的影片中探讨种族主义、女性觉醒、教育问题以及环境问题。作为一个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他的作品的观众,《超脱》这部片子直接让我成为了他的粉丝。
到底是“超脱”还是“分离”?影片的主人公是一位名叫亨利·巴瑟斯的男教师,就职于一所边缘底层中学。这所中学里有着美国教育中最失败的一切,虐杀,歧视,毒品,滥交,堕胎,这些腐臭的阴暗影翳肆意生长在本该健康成长的青少年身上,煎熬着那里的教师。
办公室里饱受折磨的一位男教师咆哮道:“人生真是个苦差事;留级,停学,开除,开会。茫然的家长,恶毒的孩子都是极大的痛苦。他们玷污了我的灵魂,这种羞辱该停止了,原则必须被修复,这些孩子们搞死我们了!我们才是被审判的人啊!This is a fucking mad thing!以为每个孩子都有价值吗?都值得接受私人教育吗?这些没有激情,没有思想的孩子们都去死吧!”他抱怨完后便服下了很多安眠药。
那些坚持挽救青少年的年轻教师哭着歇斯底里:“没有一技之长,你只能和80%的美国劳动力竞争最低工资的工作,而且一辈子翻不了身,直到你被电脑取代。你唯一的技能就是被男人上,你的人生会变为痛苦的深渊!等你觉得受不了了…哪怕一天,哪怕一小时都忍受不了……一切却只会变得更糟…!每天我来到这间办公室,看着你们自己作践自己……毫不在乎太简单了,要有勇气,有品格的人才敢在乎!你们根本没有一个人有这些品质!”
很多时候,巴瑟斯独自走在夜晚的街头,镜头摇晃着,拉长夜色里的一盏盏车灯,路灯。光怪陆离的影子像摇晃的梦靥,又像致幻剂作用下的美丽妄想。
“我是钞票,我像一张一元纸币在社会上转手,被一盏神灯抢劫,精灵在尖叫,但眼泪都是为自己而流。”
巴瑟斯在公交车上哽咽,嘶哑哭泣,公车的另一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在为一个老头口交。
肆无忌惮,荒诞迷离。如果没有逻辑可言,那这存在的一切又是因为什么?
那个未成年的女孩叫艾丽卡,流浪街头,只图出卖身体换得面包充饥。她被虐待,辱骂,殴打,却被巴瑟斯带回家温柔以待。
“你为什么在公交上哭?”
“……睡觉吧。”
电影中,很多画面显得零碎、朦胧。那些破碎的镜头里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眼睛常常因为酗酒而迷离,空洞和痛楚从瞳孔里温柔地流淌出来。女人身边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男孩,他经常被锁进卧室里,脸上是疑惑和不安。最后,镜头终于停了下来,漂亮的女人倒在地上,地板上是破碎的酒杯,和散落的白色药片。
那个女人是巴瑟斯的妈妈,而那个孩子是幼年的巴瑟斯。
母亲死后,巴瑟斯的外祖父渐渐衰老,直到不能自理。老人经常出现幻觉,以为女儿回来了。巴瑟斯渐渐明白了母亲酗酒和自杀的原因——外祖父在母亲幼年时侵犯了她。
巴瑟斯: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爸爸就去世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一直都是我们三个,我,妈妈,外公在一起。
(沉默)
我发现她,躺在地上,吃了很多安眠药。当时,外公就有点崩溃了。我和外公坐在走廊上,看着他们把她带走。
艾丽卡:你当时多大?
巴瑟斯:7岁。
(又是沉默)
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我觉得,妈妈还很年轻时就和外公发生了一些事。
艾丽卡:你害怕他吗?
巴瑟斯:不。
艾丽卡:她对你说过些什么吗?
巴瑟斯:没有,但回想起来,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艾丽卡:怎样保护?
(漫长的沉默)
巴瑟斯:她让我在晚上的时候锁门。
“无论我在想什么,都有一种感觉。我对自己很诚实,我很年轻,但已老去。我被买来,又被卖掉,反反复复。
I’m hard to face I am gone. I’m just like you”
公园现在空荡荡的,有一把被遗弃的椅子。爬梯,滑梯,秋千都生锈腐蚀了。他们现在都太孤独了。孩子们都去哪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公园需要他们吗?孩子们那聪慧的心能看透许多黑暗的深渊。但他们能看透自己超脱的那个微妙的瞬间吗?
电影里漫长的晃荡的镜头和压抑的粉笔画让存在感仿佛变得轻若游丝,那种无助,那种感觉,
就像在大海上飘荡。没有救生圈,没有保护网。
影片引用了加缪和爱伦坡的话语和诗歌,在影片结尾,巴瑟斯坐在形同废墟的教室里,轻轻地念爱伦坡的《厄舍府》:
“在那年的秋季
一个阴沉寂寥的日子,乌云密布
我一个人骑马缓缓而行
穿过这个异常沉闷的乡村
终于,当夜幕降临时
阴沉的厄舍府映入眼帘
我不知道它曾经的模样
但仅仅只是一瞥
一种难以忍受的阴郁就占据了我的内心
我看着周围单调的景物
破败的围墙,白色的树干,散发着死亡的讯息
我的灵魂都沉浸在绝望中
心灵仿佛成了冰窖
不断下沉
病入膏肓”
厄舍府,不只是一个破败的城堡,它还代表着存在的价值。我们穷尽一生,不甘只是匆匆一瞥它破败的残影,我们渴望从分离的思想碎片中获得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