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古都长安发出吸纳人才的号召,无数的人已落户西安,成了新西安人。
西安和长安,只是叫法不同,一个是现在式,一个是过去式。
我不知道是否该落户西安,毕业四年,竟然还是一无所有,年近三十,竟然还是孑然一身。
而房价依然持续上涨,让人望而却步,工资水平依然低的要命,不够花销。
大概,世间最悲惨的故事莫过于此。
突然一天,我的微信里突然多了一个群聊,只有我们三个人,按理说,这群应该是四个人的。群是B哥建的,B哥本来叫包波的,因为名字缩写两个首字母都是B,那时候也爱看《古惑仔》,包波竟然和里面的大B哥有几分相似,也不知道谁先叫出的,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我们以后见了包波都叫B哥了,即使这样,B哥并不生气。
另外两个人是我和鱼鳞,鱼鳞的名字就叫于林。
B哥在里面说了一句话:
小刀死了。
我们都大吃一惊。随后,鱼鳞在里面打了几个问号。
然后B哥回复说,小刀出了意外,死了。
这里说一下,小刀叫赵文刀,乍一听是像赵文卓的弟弟,我们几个,是高中三年的同学,也是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三年的室友。
我后来上了一个大专院校,毕业后干了许多工作,卖保险,卖房子,卖汽车,但最终不适合销售行,在一家小的单位当了一名临时工,一月三千的工资,勉强可以对付。
只是感叹时光如梭,转瞬间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很多的物是人非,而我们也是天各一方,只是偶尔过年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一起喝顿酒,只是,近年,大家似乎都很忙,又说不清忙什么,总是凑不齐,没意思。
鱼鳞发了一句语音,说的是那大家得一块回老家见小刀最后一面。
我向领导请了两天假,正好连着周末一共三天。
西安离老家不远,一个多小时的高铁就到了,我不知道在这条线路上往返多少次了,以前上学总觉得一个小时很短,那时候还是绿皮火车也不会觉得慢,而现在一个小时的高铁也总觉得是煎熬。西安学校很多,当年学习差,在西安上了一个二流专科,B哥也在西安上的学,上学的时候还经常见到B哥,毕业后他去北漂,做网络方面的工作,听说最近谈了个女朋友,要结婚了。
鱼鳞上学去了南京,听说有个亲戚在那,也可以照应,大学几年,和鱼鳞就只是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约好在谁家喝点酒,高谈阔论一下人生。
鱼鳞毕业去了上海,做的还不错,买了车,不过好像一直没谈女朋友。
最后说一说小刀,小刀当年读完高中就没再上学了,在老家跑家具生意,偶尔会来西安办事,来西安的时候他总要给我打电话,我们也总要一块聚聚,每次也总是小刀买单,说你们上学的哪有钱,我这赚的不多,几顿饭还是请的起的。
我毕业的时候,小刀已经结婚了,是相亲认识的,一个本地女子,那天我们在小刀婚礼上都喝多了,七嘴八舌议论着说,小刀比我们都强,是人生赢家,不仅买了房还娶了媳妇,哪像我们这些苦逼的单身青年。
火车到站的时候,B哥已经在车站等了,远远的向我招手, 我走了过去。
我问鱼鳞到了没,他说在路边了。
B哥说,他们都是坐飞机回来的,想着我应该早到的,没想到我是最后一个到。
鱼鳞在路边摇下车窗,喊了一声,我一时间没认出来,因为以前鱼鳞很瘦的,这些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已经有了啤酒肚。
我半开玩笑的说,你小子看样子是发达了啊。
鱼鳞苦笑一声,蹦出来三个字:不容易。
我们坐了进去,鱼鳞说,到饭点了,一块去吃个饭吧。
我们总不知道要吃什么,B哥说,不许说随便。
我说,那还是去老地方吧。
鱼鳞说,我知道,是不是学校旁边的黄焖鸡米饭?
那家店是我们上学的时候经常去的,因为米饭随便加,我们有一次比饭量,他们几个加了三次,我加了五次。而现在,饭量早已大不如前。
B哥说,我去年回来的时候还去吃过一次,就是和小刀去的。
我们突然心里一阵酸楚,唯独缺了小刀。
鱼鳞就开车穿过我们熟悉的街头,穿过我们熟悉的学校,不一会就到了那家店门口。
我们下车,走了进去。吃饭的人并不多,正值八月,学生们都已经放了暑假,这一片街区显得有些冷清。
还是和过去一样,店里只卖黄焖鸡米饭,只是增加了微信和支付宝付款,因为那时候还没有这些。
我们每人点了一份黄焖鸡米饭,并没有要任何酒水,大家都没心情,B哥吃完加了一次米饭,我和鱼鳞并没有加饭,一份米饭,就足以吃撑。
吃饭间我们简单说了一下各自的近况。B哥说他在北京一家网络公司已经干三年,还算不错,家里人给介绍了个对象,谈的还可以,准备年后结婚。
鱼鳞在上海做销售工作,虽然收入还算可以,但也很累,销售就是凭努力,加班是家常便饭,因为忙,也一直没谈女朋友。
我说,简直是同道中人,这么一比,看来只有我最惨了,既没挣到钱,也没有女朋友,没事的时候,就抱着那台破笔记本写一些文字,还TM赚不到稿费。
说话间,我们说到了小刀,他自小没了父亲,母亲也一直没改嫁,一手拉扯他长大。所以从小他就比我们更有担当和吃苦精神。他之前在本地跑家具生意,平常就开一辆宏光的小货车,我们刚毕业的时候,他已经赚钱在市里买了房子,听说娶的是市里的姑娘,必须要一套房。
可是啊,谁能想到,就在他跑业务的路上出了车祸,他那天给客户送货,要走一段山路,可能开的太快,车子直接翻到了沟里,救护车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我们想到和小刀那时候一块去网吧打游戏,一块在一起打篮球,那时候闹过的矛盾,最终都化为一场空气,只有每个人自己那无尽的哀愁。
我们都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到了父母辈逐渐消亡的时候,却不晓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多么悲痛。
原来世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到了小刀家里的时候,小刀的母亲正在呆呆看着灵堂上小刀的照片,周围的亲戚装模作样地哭喊着,我注意到旁边一个年轻女人,是小刀的妻子,瘫坐在地上,已经没有眼泪。
我们几个从车上卸下祭奠小刀的花圈,靠在旁边的墙上,一人给小刀上了一炷香,几个人凑了两千块钱,灵堂后面的冰床上放着小刀的遗体,我们挨个过去看。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格子衬衫,像是睡着了一般。
鱼鳞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哭了,失声痛哭,我们想到了以前种种,也不禁哭了起来。
屋里人来人往,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人死后亲戚朋友都要来告别的,也自然少不了一顿饭,人的一生,在饭桌上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想来小刀人缘也是不错,村里帮忙的、亲朋好友坐了有十几桌,上午这顿饭吃完,就要下葬了。
我们几个自然要给小刀帮忙,帮忙给客人上菜、端茶送水,最后我们几个和一些帮忙的人坐在一桌上,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还得吃饭。
到了下午的时候,小刀的尸体被抬进了棺材,旁边吹奏的乐队仰天长歌,在空旷的村落,在寂静的蓝天下,久久回响。
我们一路帮着抬棺材,从小刀家到村里的坟地还有一段距离,从小到大,这是最后一程了。人们伴着小刀的棺材,伴着一路吹鼓手的悲伤曲调,一路到了坟地。
黄土之下,就是另一个世界。小刀的坟墓已经挖好,是村里人连夜挖的,里面用砖砌成了一个拱形的洞,是用来放棺材的,几个有经验的把棺材用绳捆住,一点点往下送,下面几个人接,等棺材平稳落地,下面的就把绳子撤去,把棺材推进了墓穴。
吹鼓手们又吹奏起来《好汉歌》《九儿》《九月九的酒》伴随着唢呐和长号的悲鸣,小刀生前的遗物被纷纷扔进了墓穴,所有的花圈在墓前焚烧了起来,帮忙的男人们开始用铁锨铲土撒向墓穴,亲人们纷纷哭了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可,一切又没有开始。
我们和小刀的母亲妻子告别,他们邀请到家里吃顿饭,我们也推辞了,以前我们也经常去小刀家,以后,可能会很少去了吧!
于是,大家又要各奔东西了。
临别前,我们开车去了一家餐馆,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箱啤酒。
我们都喝了酒,鱼鳞说,都喝,我开车大不了叫代驾。
B哥突然问我有没有落户西安的打算。
我想一想说,算了吧,你看小刀挣的钱比我们都多,最后都没命花出去,你说他母亲和老婆以后该咋生活?该怎样就怎样,好好活着就好。
B哥点头表示认同。
鱼鳞说道:我觉得说得好,该吃该喝还得吃喝,把自己逼那么紧,还是他妈买不起一套学区房,买不起,咱大不了不买了,呵呵……
我又回西安了,继续做一个假西安人,继续做自己那遥不可及的梦。虽然对这座城市又爱又恨,但也是时候重新考虑以后的道路了,但愿我们都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