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他们是一群操着异乡口音四五十岁的糙老爷们,总是三五成群的在中午时分结伴而至,穿着已经洗的发白的卡蓝中山装,外面套着脏兮兮的围裙。
他们来到村子最繁华的十字街上那棵大柳树下,把家把式安顿停当后也不开口吆喝,只让其中一人拿着一个用许多片铁片依次压在一起钉在木制手柄上的类似乐器的东西边走边打,发出“啪拉啪拉”的单调刺耳的声音,在村里的十字街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走上个一两趟。
就像许多铁质物品被磁铁吸引或者受了魔法召唤一样,听到这种单调枯燥的韵律后,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家家户户的男主人们牵着自己家的马啦,驴啊,骡子啊出来给铲蹄子,另外说明的是,牛是不需要进行这项洗礼的一种牲畜。
至于为什么要给这些牲口铲蹄子或者钉马掌的原因,其实和人要不时修剪指甲的道理相仿。
野生的马是不需要修剪蹄子或者钉马掌的,因为马是一种乐于奔跑的动物,在野生环境当中,经常的奔跑和磨损可以让它的蹄子达到一种平衡。而在被人类驯养后,它们就失去了这种先天自然条件。
农村家家户户养的这些牲口,都是干农活用的,或者拉车耕地或者是背负重物。很少或者几乎没有奔跑的机会,这就会使它的蹄子疯长,如果不及时修理,就会破损或者滋生细菌。
这个时候也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好几匹在村里出了名调皮捣蛋的牲口,甚至把谁都踢折了几根肋骨的家伙,到了他们手里会温顺许多。
听老人们讲,他们身上带着特殊的气质,就和猪圈里的猪见了甚至不用见到只要闻到那种以屠宰为生的人的气味一样,吓得腿都软了。
主人牵着缰绳,依次转圈把各自牲口需要铲的蹄子的腿弯曲成九十度,放在一把特制的凳子上,钉马掌的师傅用一把特制的刀开始给这些家伙“剪指甲”。
有个别比较讲究的男主人,会要求师傅给钉上铁质马掌。好像也只有马享受这种待遇,即使再强壮的骡子,也很少有人去给它钉上这个东西。
每当这个时候,满脸花白胡子茬的老王头就会显摆一下他的宝马良驹。“你们看啊,军马就是厉害,既听话又能吃苦耐劳,从不闹性子。”
围观的人群中一些不明真相的小孩子就会问道:“爷爷,怎么说明它原来是一匹军马呢?”
老王头洋洋得意的指着那匹马一侧的屁股说:“你们看,这儿有一个用烙铁烫的‘日’字呢。”
……
这个过程一般持续到人们起晌以后,村里的人们又都上地里干活去了,他们也开始收拾家当准备走人。
有一次,不知为什么,这样装束的一伙人待到了天黑还没有走离开。
当天夜里村里的供销社失窃了,听说他们是最大的嫌疑人。
后来,村里的拖拉机慢慢普及,养着大型牲口如马和骡子的人家开始少了,顶多养一头毛驴,而驴是最不讲究生活方式的牲口,只要槽里有草就能好好地活,铲不铲蹄子好像并不重要。
再后来,村里的青壮年大多进城务工,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有些地都荒了,牲口近乎绝迹,现在即使是农村的小孩子,认识这些动物也只能在电视中或动物园了。
如今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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