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叮铃叮铃——”一阵银铃声轻响,一个黑衣女子腰缠银铃舞于忘川河上,两岸盛开的彼岸花随着铃声纷纷摆动,女子足尖轻点忘川之河,河里万千冤魂哭嚎着欲挣出河水,女子轻笑着望着河面上的那座古朴的桥,有些迷茫。
听河里的冤魂说那座桥叫奈何桥,凡间的魂体过了这奈何桥,便要往凡间再度投胎到六道之中,桥上的鬼魂脸上神色各异,有的一脸满足期待,而有的却频频回头不舍前生,但无论是哪个都要被鬼差押着走过桥,轮回转世。
一个男子模样的魂体看见扶桑立于河中,怔愣片刻后,猛的向她冲来。“扶桑,扶桑。”冲到一半,便被鬼差抓住,一个鬼差大骂着用手中的鞭子抽向那个男子,男子被抽的惨叫出声,鬼差见他老实许多便继续押送过桥。
女子突然有种刺痛感蔓延在心间,萌生出留住那男子的魂魄之意,便抬手挥出,忘川河中立即飞出一道水流射向鬼差,鬼差见状大惊,连忙松开男子,退后数步,水流失去目标猛的转向男子,在水流触到男子的瞬间,一道乌光飞来直直打断水流。
“暮颜,不可妄动,若是破坏了凡人生死轮回,你可是要灰飞烟灭的。”一个面色冷俊的男子身穿玄色锦袍,出现在岸边,他皱着眉看着河中的暮颜,那双血色的瞳孔让人望而生畏。
“子书,我想留下他,或是问他几句话,他似乎…是认识我的。”暮颜转头看向子书。
她起初有神智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子书,子书是地府的阎王,法力高深,看起来对人冷漠的毫无感情,但待她却很是和善,子书告诉她,她是忘川之灵,自忘川中诞生,所以她离不开忘川,终日只得在河中看着彼岸花一开一谢,看奈何桥上人来人往,至今她都不曾知道子书的本体是什么,曾经问过他,他却神情古怪的说曾经她是知道的,这世上只有她知道,她觉得似乎有些事,子书是瞒着她的。
她一直听着桥上的鬼魂说着爱呀恨呀的,可她从未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方才遇见那个曾经问过自己,是因为九凤吗?也许是的,九凤是只凤凰,身为神兽她的确有自傲的资本,九凤时常来找子书,为他送些丹药,虽然她不知那是什么丹药,但她却知道那些丹药对子书很重要。
她知道,九凤喜欢子书,可她也知道,她比不上九凤,九凤非常美,美得耀眼,每每九凤来找子书时,她都会对九凤身上的衣服羡慕好一阵,虽然九凤只穿金色和红色的衣服,但这也比她从诞生之日起便一直穿着的黑色衣裙要好看的多。
她有时在想九凤和子书多般配,她又和谁是一对,奈何桥口有一石一树,石,乃三生石,树,乃姻缘树,三生石上刻三生,姻缘树下许姻缘,皆是由此而来,她想,谁能和她一同将名字刻在三生石上挂在姻缘树上,可是,百年,千年,依旧是一个人在忘川之中游弋,陪伴她的除了子书便是这忘川之中的数之不尽的冤魂吧。
子书见暮颜呆呆的浮在河中,不免眉头紧皱,一甩袖,阴风顿起,那男子的魂魄被阴风刮进了轮回,再无声息。
暮颜此时回过神来,见男子消失在奈何桥上,便问:“他呢?”
“投胎去了。”子书挥退两个鬼差,欲飞回阎王殿。
“子书,我若是死了,该多好。”暮颜垂首,及腰的青丝在空中飘荡。
子书大惊猛的回身道:“万万不可,莫要乱想。”
“为何我不可以死,终日呆在这忘川之中有何意义。”暮颜满面凄苦:“无人陪伴,我是与死了毫无区别。”
“有我。”子书毫无表情的俊颜上闪过一丝不忍。
“你可敢踏入这忘川之中。”暮颜抬眸望向子书,眼中满是嘲讽,这忘川之水,可是连子书这个阎王都沾不得的。
子书看着忘川河有些犹豫,终是没有跳进河里,忘川之水,用以忘情,沾了,便会忘记心中最珍贵的情,可能会忘记友情,也可能忘记亲情,或者是最折磨人的爱情,子书无法跳下去,不是因为他无法割舍友情或是亲情,而是爱情,他爱暮颜,若是陪她会忘了她,那他宁愿不去跳,日日在岸边望着她。
忘川之中,有的只有因忘情而来,却因情深,忘了情却无法离去的魂,而暮颜却是个例外。
“子书,我想离开这忘川。”暮颜努力的向子书的方向挣扎着,却无法飞起分毫。
闻言,子书红眸一凝,看着暮颜倔强的挣扎着,有些心疼:“此话当真?”
“是,我想离开这,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忘川。”暮颜心中升腾着一股莫名的怒气。
“好,我与你讲一个故事,倘若你听完这个故事仍是执意要走,那便走吧。”子书面上无奈,心中却满是苦涩。
“好,你说。”暮颜毫不犹豫的道。
02
子书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暮颜,慢慢道来:“龙,是万人敬仰的神兽,是九五之尊的象征,他们强大且高傲。
数万年前,龙族镇守之地极东云岭却发生了一件不祥之事,龙族皇者五爪金龙的妻子生下了一只通体漆黑,浑身冒着凶厉之气的黑龙,龙族举族哗然,纷纷向五爪金龙进言,处死这只不祥之龙,就连龙族之中,资历最老的青龙都预言小黑龙的未来满是鲜血,不可留之。
就在五爪金龙痛下决心,亲手扼杀亲女时,神界神君之子无上仙君司城却向五爪金龙将小黑龙讨要过去,说小黑龙与他日后自有一番纠葛,五爪金龙见有人能带着女儿离开极东云岭,十分高兴,当即便不顾青龙的反对将小黑龙交由司城。
司城将小黑龙带回神界,给她取了一个名字,扶桑。”说着,子书便看向暮颜,黑玉般的眸子毫无灵气,尽显迷茫之色,衣抉飘飘,却因身上衣裙是浓重的墨色,无半点仙灵之气,反而有些肃杀之感。
暮颜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副画面,一个极其俊秀的男子满是笑意的抱着一只小黑龙道:“从今日起,你就叫扶桑。”
子书不忍,却接着道“小黑龙资质不凡,百年化形,千年在神界除神君与司城外已无敌手,神魔开战,司城带着扶桑上了战场,征战四方,后来,司城立了大功,向神君请命迎娶扶桑为妻,神君大怒,将扶桑贬去战场征战,为司城许了一位瑶光仙子,在司城与瑶光仙子大婚当日,扶桑被打入忘川之中,神君退位,司城荣登神君之位。”子书语闭,微微叹息着。
暮颜抬望向子书嘴角一勾,嘲讽的道:“子书你骗了我,我不是暮颜,对吗?”子书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故事中打入忘川的扶桑,不就是她这个子虚乌有的忘川之灵吗。
“我只是不想你记起,那些……有他的过去。”子书血色的眸子微闪,眼前他的暮颜好似变回了的扶桑,黑色的衣裙,腰间的银铃,绝美的容颜,相谐成了一个冷傲佳人,自己曾经便折服在她扶桑的冷傲之下,追随她来到这幽深的地府,伴着她数万载。
扶桑心中升腾着一股空前绝后的怨气,这怨气好似凝结了忘川冤魂的怨气一般,庞大无比,她在恨,恨天,恨地,恨这天下苍生,她记得的,那个叫做司城的少年在战场之上为她挡下一次次致命的攻击,记得那个生的好看的少年在战场之上披着沾染着鲜血的铠甲许诺待他回了神界便要娶她为妻,不离不弃,可最后的最后,那少年终是忘了昔日的海誓山盟,携着他人的手共享白头,为何,为何她就要永世待在这忘川之中,失去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子书见此适时的开口道:“你的身体在这忘川河底,你只需敞开心扉将自己的魂魄融入其中,便可离开了。”话音刚落,扶桑便沉入忘川之中,寻找自己的身体。
忘川河中数万的冤魂纷纷为她让道,如巨兽之口般吞噬人心的河底渐渐显现出一条长达千丈的黑龙,龙须如鞭,角露锋芒,紧闭的双眼似是假寐一般,随时会睁开嗜血的双眸,冒着幽光的龙躯散发着点点威压,扶桑闭上双眸,化为一道玄光飞去黑龙的脑中。
随即黑龙的双眸猛的睁开,围绕在四周的冤魂纷纷四散开来,黑龙昂首飞出忘川河,翱翔在忘川河的上空,张口发出阵阵龙吟声,回荡在地府之中。
03
神界的云霄宝殿上,一面色威严的男子端坐于王座之上,大殿中央身着金衣的九凤跪在地上。
“凤族凤王长女九凤恳请神君缉拿神界罪臣。”九凤跪在地上垂首道。
“哦?神界罪臣?是何人。”男子略感兴趣的道。
“昔日伴在神君身旁的黑龙,扶桑。”九凤唇边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扶桑?她离开忘川了?”男子便是神君司城,此时他神情有些激动,朝思暮想的佳人终是离了那忘川,她会回来吧,他想。
“九凤莫要这般,扶桑是神君昔日的朋友,况且她无大错,暂且由她去吧。”一个仙气萦绕的温婉女子,巧笑着走入殿中。
“神后你……”九凤错愕的看着眼前浅笑的神后瑶光,她不明白,瑶光明知道扶桑在司城心中占着极大的位置,有怎会放过这个除掉扶桑的好机会,她承认她想要扶桑死,是因为子书,这个早已在她心中久久不能忘却的人。
“瑶光说的是,扶桑已在忘川中孤寂万年,此事便作罢吧。”司城立马顺着瑶光的话说着。他亏欠扶桑的,太多太多,如今他希望扶桑一如从前,伴在她身旁,他不想去管什么天命,什么生死。
九凤跪在地上暗自咬牙,她没有能力对付扶桑,只能借神界大义的手逼迫神君缉拿或是击杀扶桑,可神后都开口为扶桑脱辨,她自是不好继续纠缠,毕竟这瑶光可是昆仑山脉的王女,前任神君千挑万选出的神后,不可小窥。
“何故要作罢,我本无罪,为何要在忘川之中孤寂数万年。”一身黑衣的扶桑飞入殿中,身后一道红影飞来是紧随扶桑而来的子书“扶桑,莫要胡闹。”子书说着一把拉住扶桑如雪的藕臂,扶桑停下,未甩开拉着她的手,紧紧盯着王座之上的司城:“我没有胡闹,我无罪,明明是你司城负了我,当年我斩杀阻拦我的神兵神将是为何?为的是赶去参加你的大婚,看看它有没有我说的那么热闹,看看你的新娘有没有我美。”说着扶桑眸中晶莹的泪珠缓缓落下,似是也在控诉司城负了她扶桑的一片真心。
闻言,子书松开了拉着扶桑的手,浑身颤抖的扶着身旁的蟠龙柱,扶桑面色慌乱的扯住子书玄色的衣衫:“子书……你怎么了。”见此,九凤猛的从地上站起来飞到子书身边一把将扶桑推开,怒骂道:“别碰他,你没资格,子书如今这般下场全都是拜你所赐。”说着,九凤从腰间摸出一个白玉瓶,从白玉瓶中倒出了一粒药丸喂子书吃下。
“我?怎么……怎么会拜我所赐?”她苏醒的记忆里并没有子书为何受伤的事,那有怎会拜她所赐。
“你……”九凤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渐渐好转的子书打断:“我的伤不关扶桑的事,莫要怪她。”九凤虽是不情愿,但仍是止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你是扶桑?”一个柔柔的女声传入扶桑耳中,扶桑转身,冷眼望去,只见一个温婉的女子,身着云衫渐渐走近。“我想你是错怪神君了,当年神君娶我不过是权益之计,若扶桑你在战场等待几日,神君完婚后便会带你离开,谁知你竟……唉,神君这数万年来日日思念着你,如今你回来了,神君想来也是极为高兴的。”瑶光,笑着拉起扶桑的手,似是亲密的道。
司城却是从方才的事中察觉出了什么,眉头紧皱道:“扶桑,你不记得子书为何会受伤?”
扶桑看着勾唇而而笑瑶光和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司城,恍然发觉她似乎忘了什么事,而且十分重要:“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05
司城闪身出现在扶桑面前,伸手掌心抵在她额上,忽的,司城掌心金光闪现,扶桑双眸紧闭,半晌,扶桑尖叫一声,睁开双眸,已是泪流满面。
她的记忆一部分被司城的父君用无上神通封印了,留下的尽是对司城的误解与憎恨。
缺失的记忆便是她落入忘川的原因,司城大婚当日,她满心怨恨,欲脱离战场,可神兵神将受司城父君的密令来阻挠她前往神界,奈何她属龙族,本就是嗜杀之辈,神兵之中并无敌手,待她杀的血流成河时,司城的夫君幻化出一个分身偷袭她,她清楚的记得,那近乎不可抵挡的一击悉数被子书挡下,那是她初次见到子书的本体,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名梼杌。
纵使他是四凶之一梼杌,仍是打的他筋骨断裂,魂魄欲散,若不是九凤及时出现给他喂下灵药,他也活不过几载,司城的父君见一击未中,只得厉声与她说着为何他会阻挠她与司城,她乃凶龙,生来便有极凶之兆,与司城本体水麒麟的命盘生生相克,若是她再留于世间,便会害了天下苍生,亦会该死司城,扶桑仰天长啸,最终自愿沉入了忘川河。忘川之水用以忘情,若非自愿,定不能将她困于河中。
而司城娶亲只是因他父君与他说,他与扶桑命中有此一劫,若是与瑶光成婚,定能逢凶化吉。
二者之言众人一想便知,一切无非是司城父君的计谋,为的是拆散他二人,如今他已仙逝,再是怪罪,也是无法。
扶桑双眸之中蓄满了泪水,司城心中悸动,欲上前将其揽入怀中,可扶桑不愿,她知,瑶光是爱司城的,瑶光看司城的眼神与她一般无二,若瑶光是狂傲的女子也就罢了,偏偏是这般美好的女子,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瑶光陪了司城数万载,总归是可以代替她的正想着,眼前司城面露痛苦之状,眉心产生了一丝裂缝,裂缝中绽放出金光,裂缝缓缓扩大最终淹没了他。
方才还在想着放弃的扶桑呆呆的望着残留的金光,久久未动,脑海中回荡着司城最后的一句话:“扶桑,莫慌。”
扶桑幼时每每司城要上战场都会给她说:“扶桑,莫慌,我会回来的。”
后来子书告诉她,她的封印要用魂魄之力去解,他曾试过,可他发现若是解开封印,他也将魂飞魄散,所以纵使司城是水麒麟,亦是承受不起。
扶桑重新沉入了忘川之中,忘记了前尘往事,一心做她的忘川之灵,子书做回了他的阎王,他屡次拒绝了九凤对他的心意,可九凤亦是痴情之人,留在了地府。
是爱亦或是恨皆是枉然,岁月沧桑亦是流逝于指尖,曾经的刻骨铭心,如今的沧海桑田,印证了事事难料。
后记
女子一身黑裙立于忘川之中,甩袖舞动,银铃声不绝于耳,如昔日那般动人。
“扶桑。”闻声女子回身望去,一少年立于奈何桥上,那少年的眉眼女子再熟悉不过,女子勾唇笑道:“不是扶桑,是暮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