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突然好想念定远的阳光,尤其是冬日午后的。也许是我对现居地的阳光颇感失望的缘故,亦或是因为定远冬日午后的阳光耐人寻味,亦或是羁旅长堪醉,梦里故情催。
桂林的阳光像个叛逆的少年,经常离家出走,桂林则像个慈爱的母亲,翘首呼唤,掩面哭泣,举步寻找,期盼他能早日回头,重新回到她的怀抱。桂林山水似乎也厌倦了它们头顶上黑压压的撵不走的乌云儿,渴望着煦日的骚扰和挑逗,哪怕打个照面也行。
然而桂林寒冬腊月时常阴雨绵绵连月不开,整个桂林不仅饱受冬雨欺凌,还要横遭冷风抽打。初来乍到你难免会抱怨桂林天气的诡异,然而当地人早已适应桂林的气候。他们沿袭着祖辈的宅地长居于此,根据祖宗们传下的老理儿,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节气”耕田劳作。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桂林山水养育着世代桂林子民,桂林百姓对桂林山水有着更为复杂的情感。冬日午后的阳光鲜少露面,即便和你不期而遇,也感受不到其炽热。不过在桂林生活的人们遂心满意,他们充分利用短暂的午后时光,把被褥和衣物拿出来晾晒。对他们而言,能穿上干爽的衣服和睡在暖和的床褥上就是冬天最大的幸运。
与桂林比起来,老家冬日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敞亮,熠熠照耀在那雪覆盖着的贫瘠的白土上。阳光透过指间抚摸着被寒风冻得通红的脸蛋儿,像极儿时父亲热乎乎的大手,异常舒服,且不乏一丝情意。定城冬季寒冷干燥,日照充足却“虚有其表”,毕竟抵不过低温的骤降。清晨湖面结冰渣儿、屋檐下裂冰锥子、松树肩上披着棉花似的洁白轻盈的雪花……这些景象断不能出现在桂林的,两地气候差异过大萌生的自然景观差异令人新奇,长年往返两地感受颇多。
冬月月半午晌,湿冷的妖风肆掠着整个雁山大地。所幸宿舍阳台背对着妖风,妖风自然不得轻易造访。我慵懒地趴在阳台栏杆上,贪婪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倒也有几分舒适惬意。被安逸的环境宠养着,再锋利的矛头也被消磨的退去表面的尖锐,即便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凿缺乏毅力,容易被环境影响甚至同化。
一次初中月假回家,厌倦坐车,随性选择了步行回家,路程大约六十多里。一开始我边听音乐边阔步向家前进,无人交谈,但有音乐做伴,也不至于太孤单。在前半程的旅途中,新鲜感所带来的愉悦心情陪伴我很久很久。渐渐地黑夜来临了,心情也凝重起来,孤独、恐惧、疲惫接踵而至,拖拽着我的双脚,终没能完成这场孤独的旅行。
夜里九点多,我在胜利街道一家超市门口提前终止这场艰难地徒步旅行,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拿起手机拨出那一串熟悉的号码。号码照常一拨就通,父亲对我恣意妄为的举动非常恼火,紧接着就是一顿痛斥,……
不久摩托车声在不远处响起,漆黑拔凉得夜晚,我依偎在父亲的背上继续“走完”这最后的六里路。一路上,“行百里者半九十”这句古训缠绕我的思绪好久,被父亲数落的话语也在耳畔回响,满不是滋味。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半钟。走出卧室发现除家姐在井岩上用棒槌捶打衣服外,家中竟然没有多余的活物,好奇心差使我跑去门外探个究竟。离开家门不到一里路,混响着的收割机引擎的噪音和漫天被扬起的秸秆灰尘夹杂着被搅碎的秸秆散发的微带清甜的草香气扑面而来,我才幡然领悟,父母去割稻谷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多数的农村娃儿,十岁就做起农活来,例如除草喂肥、播种撒肥、插秧捆把等,甚者再大两岁的开着冒黑烟的柴油机下地耕田。父母很少教我这些,自然对这些田地里的活儿生疏的很。即便我硬生生跑去地里,他们也会嫌我碍手碍脚。
在家中除了复习功课外,和姐分摊家务活儿成为我的必修课。小时候我俩经常因为分工不均互相埋怨对方,然而我现在不经常回家,家务活儿都落在了姐姐的头上。每次回家我俩再也不像儿时互相推辞着,姐姐忙活不过来的时候我过去搭把手,这便是姐弟间最好的默契。姐姐把午饭做好后,就交代我喊爸妈回来吃饭,那是我的准差事儿。
其实爸妈身上带手机的,似乎“亲自跑去喊”的做法愚蠢、多余。但这是我们农民子女的传统,我不厌其烦地做到现在。童年的痕迹消磨殆尽,唯独这个习惯保留至今。儿时兴冲冲地跑去,被父亲兴冲冲地背回来。可是如今爸爸的背再也没有以前的宽大,再也不能轻松的将我背起,再也不能。
奔跑的途中路过未被收割的稻田,在午后的阳光下,绿黄稻谷被风吹得像个战士,挺起胸膛吹响那嘹亮的号角,向农民致敬传报着丰收的喜讯;时而像个娇羞的女子,莫名想起乐天先生《长歌行》中那“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琵琶女,好不造作呢。田间景色着实令我着迷,也难怪那时想象力丰富地惊奇,每每遇见浮躁的情绪总是能迅速平静下来。
匆忙跑到田地里,急促的呼吸使鼻尖微凉夹带着点酸痛,即便这样,我仍能脱口而出那句久违的话,“Bebema(定远方言),回家吃饭了”。
一条路,一亩方田,一双背影,……
一句话,一个腔调,一段过往,……
一个人,一缕阳光,一篇离殇,……
我曾无数次见证过父母田间劳作的劳作的场景,以前不以为然,也没仔细观察过,然而现在再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就将记忆暂时定格在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白土上吧,只因生活还在继续,我的故事定还没有完结。邂逅完冬日午后的阳光已近一点半,匆忙洗漱后拔腿赶往已被安排好的教室学习着那枯燥乏味的大学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