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凉树姑娘

01.

我叫六月，来自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我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在哪天出生的，只知道，奶奶捡到我的时候，是在一个六月炎热的午后，所以给我取名叫六月。

20岁以前，我从未离开过那个小镇，20岁以后，我独自一人到了北京。这是一座空气污浊，人潮拥挤的城市，高楼一座挨着一座，紧密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让人莫名的压抑。马路上弥漫这一股冷漠的气息。

可，我却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在这里待了3年了。

这儿的冬天特别冷，冻得我整天都窝在潮湿的地下室里，不敢出来。我跟另一个女孩合租，但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餐桌上放着各种零食的包装袋，泡面盒里剩下的汤底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厕所里的水龙头总是拧不紧，一天到晚总是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了一些，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走到街角那间咖啡店买来一杯拿铁。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取暖，一边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行色匆忙的路人。

我是上个月离职的，现在只能靠着微薄的稿费养活自己。

然说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姑娘，总是喜欢折腾自己。

然是个女孩。

认识她的时候，是在一个老旧的书店。

她穿着白色的棉质长裙，扎着麻花辫，笑起来很好看。修长白皙的手指翻阅着书籍，嘴角微扬，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

也许是因为多次在这里见过，彼此有些熟悉。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后来，就慢慢熟络了。

你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像北京的冬天，冷得不近人情，很难靠近。

因为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朋友。

这么说，你从未把我当朋友?

随你怎么想吧!

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我不去理会然的不高兴。裹紧了围巾，抱着书离开了。

风很大，我的头发在风中肆意凌乱，眼睛只能半眯着看前方的路，然后缓慢走去。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快，才下午5点左右，路灯就亮了。

街上的人很少，我看着路灯下自己矮小的影子，突然意识到，原来，影子也并不是随时都在的，它需要光才会出现。

而我的生活，不是常常有光的存在的。

02.

我找了份新的工作，一个广告公司的文案。也搬到一个新的住处，一间有充足阳光的岀租屋。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岁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穿衣打扮很有品味，但是一开口，就暴露了粗俗的秉性。

同事私底下说，她是被人包养的，对方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富翁。这家公司也是他帮她开的。

我到不在意老板的背景以及这个公司的来历。只要能赚钱，填饱肚子就好。

下班的时候，然发了信息给我，说是想跟我一起吃饭，并给我介绍个人。

我收拾好东西下楼，然后一头扎进人群里。

然是个善良的人。

就算我有的时候说出一些让她不太舒服的话，她总是会选择原谅我。

你看，她就是那么好，跟她在一起，我时常觉得，自己简直烂透了。

然在马路对面的人群里朝我招手，脸上依旧挂着好看的笑容，那一瞬间觉得，她的笑容耀眼极了，在冷漠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明亮。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男人。他叫灼，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脸上白皙得像美剧里的吸血鬼。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也掩盖不了粗俗和无礼。

他坐在我的对面，一个劲儿的喝酒，一句话也不说。然一边跟我聊天一边帮他夹菜，满满一碟子，可他一点儿也没动。

吃到一半，灼有些醉了，开始发起疯来。

因为然一句：“你别再喝了。”他就像被点着的炸弹一样爆发了，一边推着然，一边破口大骂。

刚开始然只是冷漠的看着他，没有反抗。我开口劝阻，站起来把然拉到身后，灼一把推倒了我。

然生气了，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瞬间一片通红。这一举动引得店里所有人都看着一脸怒气的然。

她瞪了一眼灼，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拿起外套，紧跟在然身后。她走得很快，瘦小的身子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人。

她最终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下，一个人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点起了一根烟，大口的吸着。

我看见她眼角留下的眼泪，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那是我第一看见她哭。

我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

天已经黑了，路灯在这样黯然的天空下显得很单薄。

过了很久，然说，有的时候我真的特别讨厌他，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找他。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不知道说什么好。

六月，我冷。她有些颤抖的说。

我把外套给她披上，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送她回家。

车厢里弥漫着一首老歌的旋律，轻轻地，让人容易犯困。然在这温柔的音乐里，睡着了。

03.

那天，然约我在以前那家书店见面。

她说，我要结婚了，准备跟灼回老家结婚。以前那种漂流的日子再也不想过了，结了婚就能够安定下来。

她递给我一个礼盒，里面是一条姜黄色的围巾。

这个送给你，希望它能够让你这个冬天多一些温暖，你的皮肤很白，姜黄色很适合你。她说。

然后她抱了我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我感觉头昏脑涨的。

脱了鞋就一头倒在床上，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隔天上班的时候，打开电脑，然发了一封邮件给我。

六月，我走了，能认识你很好。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因为你活得特别自在，而我，却几乎没有选择。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也在我17岁那年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特别孤单，甚至想过死去，直到我遇见了他。

他算不上良人，偶尔也会欺负我，可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我。

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实在是没有资格挑三拣四，更没有资格谈爱。

我想时间会治愈一切的，不管是不小心划破的伤口，还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

看完了然的邮件，我对着屏幕发了很久的呆，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着封邮件。

也许，我可以晚上再回复。

然后我关掉了页面，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

认识源是在一个画展上。

他的个子很高，长得也很英俊，声音里有股魅惑人心的气息。

他说，六月，你看起来总是一副拒任意千里之外的模样，想要靠近你真的很难。

那就别靠近了。我抿了一口酒，轻声说。

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源喜欢我，可我接受不了他。因为他已经结婚了。

就算他已经表明，会为我而离婚，可我依旧不信任他。

说不定以后，他也会为了其他女人而抛弃我，我不敢冒这个险。

源还是离婚了。

但不是为了我，而是一个女大学生。她怀孕了，急需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于是某天，她拿着医院的检查证明书杀到源的家里，她老婆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哭闹，一脸平静的签了离婚书，然后收拾行李走了。

你看多可笑啊。前段时间还说非你不娶的人，这么快就勾搭上别人了。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然。

她说，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口头上说的都不算数的。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见那个人了。

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然说，你会遇见的，相信我。

我说，好，我信你！

这个冬天很漫长，长得让人觉得没有尽头。

04.

然已经离开我很久了，或许是1个月，或许是2个月。

春天，就快要来了。

再一次收到她的邮件时，她已经怀孕了，才一周的时间。

她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做妈妈。但是又迫不及待的想要体验那种感觉。

她说，灼已经开始找工作了，不再像之前那么不务正业。我想，我会很幸福的。

我看着窗外马路上开始融化的雪，想着，属于然的春天也来了，那么，我的春天呢？

然终究还是没有等来她的春天。

孩子没了。喝醉酒的灼又开始发疯，不慎将她推下楼梯，然后，就血流不止。

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连夜买了票赶到她那个小城。

见到然时，她脸色更加苍白了，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枕头上有一片是湿的，我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终于，她开口说话了。

六月，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我点头说好。

她在医院里待了10天，着10天里，灼没有来过一次。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愧疚，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我帮她办理好出院手续，然后带着她回到了北京。

从那以后吧，然的脸上就很少出现当初那种耀眼的笑容了，大多时候，她都是面无表情的。

她开始工作，拼命的工作。不得不说，如果她早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说不定现在是个小富婆了。

春天的阳光特别暖和，紧绷了一个冬天的身体好不容易得到了舒展，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消失了几个月的灼终于有消息了。

然说，他是因为做了犯法的买卖被关了起来，前几天才被放出来。

他来找过我，求我原谅他。

那你还要回到他身边？我有些生气。

她冷笑，不会了，永远都不会回头了。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放心了。

可她还是离开了，除了一封信，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说，六月，我要到南方去了，北方不适合我，这里的冬天的太冷，太漫长了，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冬天那般寒冷，没有一丝气息，我需要换一个环境。

我以前跟你说，我的生活几乎没有选择，经历了那么多才发现，我错了，我是有选择的，现在，我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你，多多保重！

然终究是杳无音信！

我把那些我们曾经一起拍的照片，写得信，以及那条姜黄色的围巾全都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锁了起来。

那段记忆也随着被封存了起来。

听说，你在的城市不会下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