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是单位新来的小姑娘,嘴甜心热,有想法有追求,是我印象里95后的样子。我喜欢她,所以走得很近。生下满满回归工作后不久,丝丝约我吃午饭。
“淑姐,我很羡慕你。”丝丝说。
一个刚刚过了30岁生日的女人,被一个小姑娘羡慕。若是早上几年,我怕是会乐开了花,可现在……微微发胀的乳房提醒我该吸奶了,阿姨打来电话说满满好像有些拉稀,满爸留了微信消息说今天加班不能按时回家……一堆儿事张牙舞爪地摆在那儿,可眼前这个年轻得花一样的小姑娘,竟然说她羡慕我。我无奈地苦笑一下。“羡慕我什么?”
“幸福,我觉得你拥有了最好的幸福。”丝丝答得很认真。我愣住了,我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年轻的姑娘到底想说些什么。
“说说看,什么是最好的幸福?”
丝丝略一沉思,“那次我去看你和小满满,正好在楼下碰见你。记得吗?”
我点点头,那个时候我刚出月子不久。丝丝来之前没打招呼,遇见她的时候我们正好买菜回来。
“淑姐夫拎着满满的两大包东西,小心地把你护在里侧。你左手抱着两大束花,右手捏着两根大葱。你们有说有笑,隔很远我就能听到你的笑声。”丝丝说完,看着我,“那一幕,让我觉得那就是最好的幸福。”
我微微一笑。我心里明白,丝丝口中这样沾满了烟火气的幸福,眼前这个正活在肆意张扬年纪的姑娘,恐怕连一天也享受不了。丝丝很真诚,但我却在这样扎扎实实的真诚里看到了年轻的天真。我收起自己的三心二意,把身边两个朋友的故事讲给她听。
萍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女,当初把好几个家境好颜值高的男生拒之门外,也曾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后来临近毕业,萍的身边多了个男生。对方实在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长相一般家境一般专业课成绩也一般。大家都好奇此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于是掘地三尺地八卦了一番。终于发现,此人唯一的亮点就是: 他热爱各种户外运动,登山、露营、攀岩,样样在行。他活跃在专业的户外论坛,被坛子里人奉为“长老”。这是个答案,但显然不是足以让围观群众满意的答案。一时间,传闻四起。做为好友,我自然力挺萍的选择。但在我内心深处,当初也曾狠狠地替萍不值。
彩是弃儿,养父母是摆摊的小商贩。养父半聋,养母不会说话。彩很争气,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谁都以为,彩一定会出人头地。可毕业后的彩却很快嫁了人,男方是带着个三岁大儿子的中年人。听说,他跟彩是相亲认识的。我与彩虽算不上亲厚,倒也是老相识。我知道以彩的条件,怎么也用不着去相亲,不用急着嫁人,更不用嫁给离异的老男人。
“那他们为什么呢?”丝丝问得很认真,也许在她的生活她的世界里,从没有这些。
“我没有问过她们为什么,她们也从没谈起。”丝丝有些失望。我的回答是事实,但我接下来会告诉她另外的事实。
现在的萍,早已成为那个不起眼男生的妻子。他们从事着普通却体面的工作,没有住大房子,也没有开豪车。但她依然是我们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修图过度的自拍,没有动辄上千上万的大衣包包。有的,是我们也许一生都无缘看到的冬季夜空,是时刻准备和爱人上路的不知疲倦,是对生命与世界永远不曾失去的好奇与激情。萍想要的自由,他给得起;她想要去的远方,他会陪在身边。前不久,萍发了一张图片到朋友圈,照片里美到令人窒息的星空下,有三个小小的背影,她、他,还有他们三岁多的女儿。这一路,有他们相伴,这大概是萍眼里最好的幸福。
而彩,她把养父母接到了自己的城市,在离家不远处租了房子,请专门的人照顾,她每天都会去看望。彩终于在朋友圈晒出了丈夫和儿子的照片,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抱着彩,眼睛里都含着笑。没有人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总之它还是来了。养父母的一生已经能忘得见尽头,没有留下多少时间可以让彩无所顾忌地奋斗。也许对彩而言,还了养父母那比天还大的恩情,幸福才有了前提。如今彩重新开始工作,她有一个梦想,就是用自己的钱开一家养老院。梦想很大,可彩已经在路上。握住了亲情,等来了爱情,怀抱着梦想,这大概是彩心里最好的幸福。
听完故事,丝丝沉默着一言不发。我不得不跟她道别,因为我必须赶在上班前挤好奶。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在这里一并留给她。
最好的幸福,不是羡慕别人有什么,而是要明白自己要什么。人生很长也很短,我们不能贪心地什么都要,而生活的真相也绝非仅靠那一面之词。就好像那天丝丝见到我,其实大葱是买给婆婆的,而我几乎对大葱的气味过敏。就好像萍也会跟我感慨,这些年只顾着自己精彩,直到年初她妈妈大病一场才发现,原来父母已经很老很老。就好像因为彩丈夫的身体原因,她不得不放弃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看看,幸福的背后,一样有令人唏嘘的角落。但是,对我而言,当我选择放下自己的不适,惦记着帮婆婆买些大葱的时候,满爸会偷偷跑到旁边的花店,然后突然抱着花出现,这已经是最好的幸福;对萍而言,在一切尚且许可的前提下,尽可能去追求不一样的风景,这已经是最好的幸福,况且她开明乐观的父母给予了她最大的支持;对彩而言,接受命运给她的不完美,安心地陪在养父母身边,对丈夫的孩子视若己出,在婚姻里培育自己的爱情,这也已经是最好的幸福。
幸福是什么?惟心安宁而已。可是有得必有失,没有人可以幸免,那么心又如何才能安宁?
抓住那些自己真正在意的、看重的,努力去经营,尽情去拥有;用这样的饱满内心去接受其他一切可能的失去。如此,心方才能得安宁。
最好的幸福,是什么模样?你该问的,其实是你自己。
文 / 微微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