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香草拿铁。”我对咖啡店的服务员说。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来这里已经太多次了，他们店里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已经是一清二楚。他走到吧台，熟练地拿起各种瓶瓶罐罐开始调配起来，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在摆弄化学实验的器材一样一丝不苟。
我第一次来到这家咖啡馆，是在快要打烊的时候，当时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这家坐落在曼哈顿上东区的咖啡馆每天关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似乎丝毫不在乎这样他们会损失多少的生意。据这里的服务员介绍，他们的老板是印度人，有四个孩子，每天晚上必须要回去陪家人。当然如果有时候实在太晚，老板也会用咖啡馆里的厨房做点吃的带回家去，于是第二天白天的咖啡馆里一定弥漫着很浓的咖喱的味道。这咖喱的气味配着咖啡，真是一种奇特的感受。
这里的服务员大多也是印度人，我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一开始总是觉得他们的英语特别别扭，总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做出的咖啡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料的味道，据服务员说是因为在咖啡粉中加入了一点点草本植物的汁液，所以有着特殊的香气。我问他那是什么，他半开玩笑地说：“放心，不是大麻。”
“那玩意儿也能加到咖啡里面去？”我问。
他尴尬的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感觉微微出了些汗，很显然他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也就没有追问下去。不过那次咖啡里，那股香料的味道比平时浓厚了很多。
有时候，如果人少，他们会在店里放些印度音乐。那种诡异而销魂的音乐让我总是担心他们会突然拿出两条蛇来玩耍。如果人多，他们还是会选择古典音乐，不过他们自己应该对这些西方高雅艺术不是特别感冒，因为服务员在空闲时总是眼神恍惚不知所措。要是放的是印度音乐，他们边摇头晃脑，聚在一起用印地语聊天。对于这些来到异国他乡的移民，这个时刻使他们忘掉了自己身处国外这个事实，可以让他们稍稍感觉到一点在家时的自由自在。
对于印度人，中国人的了解可能仅限于咖喱，塞满人的火车，诡异的音乐和外包服务。其实印度人和中国人在很多时候都很像。印度人也和我们一样，很照顾家庭和自己的生活，也很内敛。在纽约的他们，不远万里从祖国来到这国外的地方，也想要努力奋斗在这里生存下来。纽约的生活成本很高，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在这里背负着怎样的负担。但看到他们做咖啡时一丝不苟的神态，和对细节的把握，好像他们又对自己所面临的压力毫不在乎。哪怕是被遗忘，哪怕最后被人浪费，他们也会把每一杯咖啡做的很好。
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久违的工匠精神。这是一种自古以来手艺人拥有的信念，精益求精和最高的自我要求。在曼哈顿岛这个烦躁的世界里，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的人又有多少。
想到这几年国内对于国外移民和留学生的各种负面评价，作为被负面评价的对象，我只是觉得特别的无奈。诚然，有些的移民是官二代富二代，也有留学生在美国花天酒地。但更多的人，则都是勤勤恳恳生活学习的普通人。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努力，去一点一点勾画出一个更加好的生活图景。这是所有在美国的少数族裔都有的奋斗经历，包括这些在咖啡店里打工的印度人，也包括大多数在美国学习生活的留学生。只不过，这些人在这个充满娱乐性的社会里，被遗忘在了闪光灯的角落，正如那些被以往的咖啡。若是把这些低调生活的人的故事写下来，或是拍成电影，那可能也是同样的精彩。
有人会对这些负面评价感到愤怒，然而愤怒也无法改变什么。想想那些在咖啡吧台前工作的身影，想想他们的工匠精神，或许就会心平气和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