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英女硕士白血病死亡之谜
核心提示
远在英国留学的24岁的重庆姑娘胡梅身患白血病后，本来在英国化疗的效果非常乐观，在解放军307医院（下称307医院）的检查结果足以验证，英国专家称只有60％的把握治愈，307医院专家称只有50％的把握，但在北京道培医院，被称为我国干细胞移植之父的陆道培院士却承诺有80％的把握，并要求山城三千万父老乡亲放心，但在道培医院行骨髓移植手术即离开层流无菌病房后仅住院12天就出院。7月17日胡梅开始感染并发烧等，直到20日才获准入院，24日，胡梅永远离开了我们。但是，ICU病房中已经窒息的胡梅张开的嘴以及未干的两行眼泪留下太多疑问：为何离开层流舱12天就被院方要求出院，明知胡梅感染为何拒绝其住院，到了危重时刻为何还称没有生命危险，应当立即控制感染为何还要观察三五天，为何在胡梅死亡22天后院方才确诊其病因？……
留英白血病女生胡梅在骨髓移植46天后去世
院士光环照耀下的北京道培医院为何未能挽留仅24岁的生命？
10月7日，即中秋节的次日，是胡梅的25岁生日，胡梅的两个同学陪同其父母来到龙台山公墓。在胡梅的坟前，四个与胡梅阴阳相隔的人为胡梅的生日祈祷，祈祷她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保持乐观的心态……但凄惨仍然笼罩着胡梅的父母。记者的此次采访非常痛心，因为胡梅的父亲胡政权堂堂七尺男儿在诉说中不知痛哭过多少次。他并不在乎在道培医院耗费的25万元巨款，而是痛惜自己年仅24岁的爱女，为何在成功的骨髓移植手术后，却撒手而去？半途而废的结局谁能接受？
上万名自愿者愿捐献骨髓终配型成功
命运对于年仅24岁的重庆女孩胡梅来说是残酷的，在西南政法大学取得法学学士学位后，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念硕士研究生的她，2005年8月底被查出患上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2005年9月，胡梅在英国进行化疗，一直持续了三个月，母亲从此一直陪伴在其身边，照顾其生活。同年12月15日结束化疗回国，由于胡梅是亚洲人，在英国很难寻找到能够配型成功的骨髓，于是回国寻找相配的骨髓进行移植。
面对残酷的现实，胡梅选择了坚强：浑身插满管子，却从不说一个“疼”字；剃光头发，咬牙挺过化疗；忍住眼泪，笑对父母和朋友……
通过全国30多家媒体对她的报道，上万名志愿者表示愿意捐献造血干细胞，还有更多的热心人通过上网等方式鼓励胡梅。为了避免给胡梅留下阴影，胡梅及其父母好意推却了所有社会捐助，仅仅被“强制”接受了来自母校西南政法大学的1000元捐助。
胡梅的事情经媒体报道后，在很短时间内就有5000多名重庆市民去检验了自己的血液，重庆各大高校的大学生也自发组织参加抽血检验。2005年12月17日下午，北京街头一献血车前，陆续来了40多名二三十岁的造血干细胞捐献者，他们都是为了一个心愿：救助24岁重庆妹子胡梅。后来，上万名志愿者要为胡梅捐献造血干细胞，经过努力，7对骨髓初配成功。最终，一名来自湖南省的志愿者的骨髓与胡梅配型成功。
回国后检查病情完全缓解
通过各种途径，得知307医院在医治白血病方面很有名，而且中华骨髓库专家委员会成员、移植工作组五名专家之一陈虎就是该院移植中心主任。因此决定到307医院进行治疗。
2005年12月19日，胡梅住进了位于北京市的307医院器官移植中心移植一区。胡梅的治疗方案是由国内知名专家陈虎教授制订，由冯凯教授负责全面治疗。
冯凯教授请胡梅的家人放心，他会把胡梅当作自己家人一样治疗的；医院对胡梅的骨髓移植手术非常有信心。
2006年2月2日，胡梅的“骨髓细胞形态检查图文报告”出来，结论为AML－CR，拿到报告冯凯教授欣喜地与胡政权紧紧拥抱，高喊：“CR”。因为这个结论显示胡梅的病情已经完全缓解。报告显示的各种指标显示胡梅好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白血病人。该报告还称：细核细胞未见，血小板较少，未见异常细胞及寄生虫。
为何变更救治医院？
想到胡梅的离去，胡政权至今后悔，当初为何选择道培医院？因为该院毕竟属民营医院，他认为民营医院的宗旨就是赢利，至少赢利为首要目的。
胡政权分析了三个离开307医院的原因。首先，英国专家说，对胡梅的病情非常有信心，但对治愈率问题，专家非常客观而保守称只有60％的治愈率，即五年内不复发。307医院的专家称，胡梅的治愈率只有30％－50％。
“实际上我们没有搞懂，英国和307医院的专家说话都不过头，感到压力很大，英国的专家非常客观，如果有90％的把握，都会说只有60％的把握。他们说得很保守。这是其一。”
“另外，我们很要好的一个博士朋友本来在307医院工作，但当我们赶到医院，他不巧刚好转业了。我们太迷信熟人了。这是其二”胡政权后悔莫及。
为了给爱女选择更佳的医院，胡政权在网上搜索到道培医院，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因为这家医院以干细胞移植之父、中国工程院院士陆道培教授的名字命名，陆道培也是该院的专家。正因为陆道培的名字，胡政权才放弃了307医院，而重新选择了道培医院。正是院士的称号使得胡政权动摇了初衷。
不过，记者通过浏览该院的网页，发现陆道培排在9名专家名单的末尾。胡政权还说，陆道培在医院的时间很少，大多还是另外的医生在处置病人。
随后，胡梅的表姐张莉赶到道培医院进行咨询，被告知：胡梅的病情好简单，完全没有问题，至少有80％的治愈率。第二次，胡梅与张莉亲自赶到道培医院，该院还是认为没有问题。第三次，胡政权亲自去到该院，吴彤说，粒细胞肉瘤有啥了不起嘛？307医院就是担心肉瘤复发，但现在想起，胡政权意识到，那是三五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吴彤还称，这个没有问题，可以不进行骨髓移植。听到这样的回答，胡政权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心头非常高兴。
后来，重庆市红十字会的冉会长受命赶到北京，找到中华骨髓库的领导，开先例为胡梅召开主任峰会。并一同找到陆道培，陆道培承诺，请给重庆3000万父老兄弟代个信，他会对胡梅的病情一个满意的交待。在院士的面前听到这样的承诺，老胡还有什么话可说？差点给陆道培下跪了，更加坚定改到道培医院治疗的决心。
“我们去道培医院咨询几次，对我们非常热情，远远超过了307医院。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对道培医院的认真考察。就是这个医院的医疗技术、设施设备状况以及医德医风怎么样，还有更为关键的是这家医院的性质竟然属民营。医院的场所（两层楼）也全部是租用航天医院的”现在想来，胡政权直呼是他杀死了自己的爱女，他永远也对不起胡梅。
离开层流舱12天后医院要求出院
今年5月8日，胡梅进入道培医院的层流舱，进行10天的大剂量化疗，全部杀死胡梅体内的干细胞。配型合适的供者在湖南省红十字会的领导、湖南卫视和湖南日报的记者陪同下乘机专程赶到北京，向胡梅捐献了骨髓。5月18、19日，胡梅接受了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手术。术后状况一直良好，胡梅表示身体康复后要回英国继续未完的学业。6月8日，胡梅离开层流舱。在普通病房住院12天后，该院以病房紧张为由，认为胡梅可以出院了，胡梅于6月20日出院。
胡政权告诉记者：“我们对白血病并不了解，不知白血病人进行骨髓移植后的医疗规程。我每月到北京两次，每次看到医生，总是点头哈腰，不是说谢谢就是拜托，我们把希望安全寄托到道培医院了，并且完全信任道培医院。”
胡梅与母亲和表姐在道培医院附近租用房子住下，然后每周一到道培医院抽血化验，主要检查血小板、血常规、肝脏功能等指标。周三到吴彤处看专家门诊，每次100元。
感染三天后才获准住院
据张莉介绍，7月17日，胡梅开始发烧、咳嗽，扁桃体肿大，要求住院，但是道培医院称病房紧张，只好在门诊拿药治疗。后来实在不行了，就在门诊输液。输液后，当晚可以缓解病情，但第二天又复发了，就这样进行了几天。直到7月20日才腾出病房收治胡梅住院。住院后，仍然进行输液治疗，与门诊看病的情况一样，输液后可以暂时缓解，药效过后，即第二天又复发。但吴彤称是肝脏出现排异所致。
张莉还说，7月21日正值周末（周五），吴彤早上看了胡梅就回家了，只有值班医生在院。7月21日开始停止进食，一直以输液维持生命。
胡政权说：“7月21日，我得知胡梅病情严重，但身份证没有找到，不能乘机，后来才知护照也可以乘机，我好糊涂啊，如果我早一天赶到北京，也许胡梅还有希望。”
到了危急关头为何还要观察三五天？
“我一下飞机，就在去道培医院途中给吴彤电话，问胡梅有没有问题，吴彤回答称没有问题，需要观察三五天。”胡政权说。
“7月22号傍晚6时许，胡梅呼吸更加困难，面孔发紫，开始咳血，在我要求下给胡梅使用呼吸机。当晚，呼吸机突然出现故障，当时胡梅的呼吸已经非常急促，胡政权跑到楼上找到正在睡觉的值班医生，又折腾了20分钟后才换上另一台呼吸机，也就是说，呼吸机中止了20分钟，不知对胡梅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胡梅真的好痛苦。如果可以用我的生命换取她的生命，我宁愿去死，因为她的生命才开始啊。”胡政权哭了。
据张莉称，7月23日凌晨时分，胡梅的咳嗽与发烧仍在持续，张莉要求医生用药，但医生竟让张莉去药店购买感冒药和止咳糖浆，虽然医生的建议不可思议，但她还是信任并照办。
张莉说，7月23号早上6时许，胡梅的呼吸更加困难，血氧浓度降低到80％（正常值为95％以上），各种生理指标下降……随即通知吴彤等医生前来抢救，后来还请来了307医院的陈虎等血液科专家会诊。我一直陪着胡梅，医生们在讨论。一位一同留学英国的同学与胡梅在通过书写在交谈，但没有书写自己的痛哭和要求。
专家：为何到了该抢救程度不用呼吸机？
谈到陈虎等专家赶到道培医院的情形，胡政权异常激动：“陈虎赶到道培医院，一看病历和检验报告等就质问，到了该抢救的程度了，为何一个医生都没有，为何不用呼吸机，为何不用进口药？”吴彤对此无言以对。
7月22日下午，经过医生讨论，301医院来了一个主任，同意转院，但转院抢救怕出现意外，陈虎说第二天再转院。7月23日上午，尽管301医院的急救车赶到道培医院，看到等待在外的急救车，胡政权心急如焚。由于胡梅的各种生理指标全部下降，均不在正常值，怕在转院途中出现意外。最终被就近转到航天医院ICU病房。当时是7月23日中午11时许。
胡政权说：“转入航天医院后，陈虎等人认为没有希望了，我要求直接插入氧气管，当麻醉后插入氧气管后，我在医生办公室听到胡梅一声惨叫，当即昏过去了。后来我在胡梅去世两小时后进入ICU病房，看到她那张开的嘴和还挂在眼角的两行泪水，我知道她一定在临终前非常痛苦，不仅仅是没有与父母话别，还有窒息的恐惧。”
专家：找道培医院说个一二三
9月29日下午，记者随同胡政权来到第三军医大学新桥医院，请教了该院血液科主任、陈幸华博士。陈幸华博士认真听取了胡政权的叙述后指出：“那你们去找他说过一二三，是不是没有问题，你作为一个有名的单位，你要说出你的理由来，为什么说要观察三五天，为什么当时不入院，（到了危急关头）为何还说没有问题？根据在哪里嘛？”
陈博士说，陆道培是白血病治疗的顶级专家，是造血干细胞之父。
陈博士告诉记者，骨髓移植后，一般要住院观察两三个月，因为手术后属高危期，白细胞降为零，最易感染。
陈博士问，陆道培来查过房没有，张莉称出层流舱后来过一次。
陈博士说，出舱后的白细胞正常了，有条件住单间，但在普通病房戴上口罩也可以。间质性肺炎并非不能治疗，也并非100％的能够治疗。
专家：不该发生的结局
胡政权回到重庆后，就给陈虎电话，陈虎认为，这是不该发生的结局。因为常规情况下，骨髓移植后必须住院三个月，要在医院度过高危期，为何12天就出院了？他们（道培医院）属于责任心不强，至少缺乏经验。如果当时采取及时稳妥的治疗措施，间质性肺炎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而胡梅的死本是不该发生的悲剧。
陈虎还说，骨髓移植后的观察和治疗非常重要，术后最大的风险就是感染，即使是普通的感染，都有可能造成死亡的危险，因此必须及时控制住。他说，如果在他所在的医院，一旦骨髓移植的病人发生感染，他们就非常紧张。
对于道培医院，陈虎说，他们是私立医院，以赢利为目的。
陆道培在胡梅感染后称没问题
胡政权就胡梅未能及时抢救过来给道培医院去函质问。9月15日，道培医院回复称，胡梅成功移植后，在符合出院条件下的情况下于移植后再加32天（出舱后12天）出院。医生是根据病人移植后的实际情况和客观指标做出决定的（出院），但可以出院并不等于万事大吉了，出院后仍然需要按遗嘱和出院指导主意复诊和规避各种不利因素，仍然存在着出现严重合并症而危及生命的风险。胡政权对此认为，既然明知危险，为何不抓紧时间查处病因并控制病情？
该院的复函断定“胡梅所患的移植后淋巴增值性疾病（PTLD）是一种威胁生命的合并症”。这个迟到的结论让胡政权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复函称7月15日起，胡梅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遂进行静脉抗生素治疗，当时还进行了肺部CT、痰培养等相关检测。但胡政权对此反驳，7月15日系周六，根本不能作以上检测。
复函还称，7月22日，以鸟牌呼吸机给胡梅加压给氧，因病人一度剧烈咳嗽加之呼吸道内分泌物多，气道压力骤增，导致阀门自动关闭，停止供养。又及时换接上另一台无创呼吸机继续辅助呼吸，待鸟牌呼吸机重新启动正常工作后再次换上。但胡政权称从上楼叫医生到更换无创呼吸机用了至少20分钟。同时，胡政权看到胡梅总是试图扯掉呼吸面罩，可见其呼吸的困难，既然医院查出呼吸道内分泌物较多，那为何从来没有采取过吸痰措施？
复函还特别提到，再胡梅病情危重特护期间，陆道培教授还对其重点会诊并讨论诊疗方案，密切观察病情变化。然而，这一点令胡政权气愤不已。因为胡梅于7月21日晚上与父亲通话时说当天陆道培去看过她，陆道培称没有问题，在如此紧急的时刻，陆道培居然没有检查病因，后来也一直没有出现过。不知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慷慨陈词不？这如何让关心过胡梅的成千上万的好人放心？
记者 唐孝忠
本文采写于2006，曾发表于重庆法制报，法律博客等网络媒体，由于一些网络媒体的关闭，相关链接已经消失。
为怀念这位早逝的女孩，在此发布，以此缅怀。
为预防隐私权，特将本文主角父亲名字改为化名。如果因此而导致痛失爱女的同胞痛苦，在此致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