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孩

1.

乌兰河畔，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在风中晃动，好像下一秒就会掉进河里。

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清瘦的脸庞映入眼帘，一双硕大的眼睛写满了绝望，她的眼泪，刚刚从眼睛里分泌出来，在转头的瞬间，直直地落在木质的河堤上。

“进去吧，外面凉。”我心疼的说。

“乔一，我忘不了，我不会原谅他的，这辈子都不会。”她语气激动，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我把情绪激动的乌兰扶进屋里，哄着她吃了药，安抚她睡着，转身，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起一条披肩走出了小屋。

站在河边，沉思许久，我终于点开那串号码，发出一条消息。

“木仑，来看看她吧，她得了癌。”

2.

乌兰曾经和其他女孩儿一样，特别爱笑，一笑起来有两个俏皮的梨窝，木仑最爱做的，就是捏着她肉肉的脸蛋儿，陪她一起在乌兰河边晒太阳。

木伦总说，和乌兰在一起是他赚到了，总有一天要在乌兰河边把他的新娘乌兰风风光光的娶回家。每次乌兰都会回他一个大白眼说，知道就好，但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乌兰和木仑是大学同学，乌兰当时可是风云人物，学校艺术团的美女团长，年年三好加优干，奖学金更是拿到手软，每次走在校园里都能吸引无数目光。我常常跟她说，你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没错，木仑就是那坨牛粪。

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木仑没有一项不沾边的。在处处弘扬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合格人才的大学校园里，木仑就像一股泥石流一样出众。

当然，他也是乌兰众多追随者之一。

乌兰是因为木仑的英雄救美而决定以身相许的。

那天乌兰像往常一样从图书馆出来，四下里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反射着微弱的光，一阵清冷的夜风吹来，她紧了紧衣领，加快了脚步。突然从图书馆侧面窜出几个黑影围住了她，她慌乱中竟忘记了呼救。可就在这时，木仑出现了，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型水果刀，那几个人看着他手里亮晶晶的金属物体瞬间就怂了，一股脑的逃走了。

乌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谢谢你，她说。

“感谢我不如以身相许喽。”

乌兰当时就蔫儿了，心疼自己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正想着怎么逃跑，却听见一段让她永远忘不了的话。

“我是木仑，过去是个人渣，是你让我决定改头换面，欣欣向荣，立志走向人生巅峰，乌兰，跟我在一起吧，我想给你一个家。”

乌兰愣了愣，笑颜道，好，不过先把成语学好。

当乌兰挽着木仑一脸娇羞地出现在校园里时，不知道有多少少男的心瞬间稀碎一地。

其实，乌兰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双双车祸离世，乌兰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在木仑说了想给她一个家时，乌兰的心里防线就已经轰塌了。

多年后木仑不小心说漏嘴，当初那些人是自己叫来的，就是为了上演这么一幕英雄救美把乌兰骗到手，乌兰为此足足一个星期没理他。

3.

木仑确实改变了不少，再也没有惹事生非，开始将精力投入学习，虽远不及乌兰，但至少也变成了一个积极上进的小伙子。就这样，乌兰和木仑度过了充实而有幸福的两年。

毕业后，乌兰经院里老师的推荐顺利进入一家设计公司实习，木仑则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进入了一家不算大但也小有名气的证券公司，成为了一名小职员。

为了庆祝他们双双找到工作，木仑特意偷偷买了一瓶红酒，在家里布置了一场烛光晚餐。乌兰回家时，惊喜的看着这一切，在烛火的照映下，原本美丽的脸庞更增添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楚楚动人。

天赋异禀的乌兰受到了前辈的器重，整日把她带在身边，乌兰跟着学到了不少知识，日子忙碌而充实。可木仑虽有了很大改变，仍因年少时的荒废而缺乏很多专业知识，工作起来很费劲。

为了赶上乌兰，他特意从网上买回几本金融证券方面的书籍恶补，常常一看就到深夜，乌兰说，木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木仑听到后眨着疲惫的眼睛，揉揉她的脸说，为了她心甘情愿。

4.

乌兰河边有一座摩天轮，不知已经存在了多久，中间巨大的的金属框架上偶有斑斑锈迹，周围的小格子随着转动而轻微摇晃，发出吱吱的声音。

乌兰最喜欢这里，第一次和木仑坐进摩天轮的小格子里时，乌兰激动的盯着木仑，

“终于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坐上摩天轮，真好。”

木仑握住乌兰的手，满眼宠溺的看着她不语。

当他们乘坐的小格子吱扭吱扭的爬到最高处时，乌兰竟开始小声抽泣，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木仑伸手替乌兰擦掉眼泪，俯身轻轻说，傻瓜，然后吻住了乌兰的唇。

站在乌兰湖畔，他们紧紧相拥，乌兰抽泣着鼻子嘟囔着，

“这下我们一定永远不会分开了，对吧木仑。”

“对。”

5.

木仑在公司干了这么久，仍旧没有什么起色，他渐渐丧失了原本的耐心，变得焦虑不堪，而乌兰的事业却蒸蒸日上，很快成为了公司独当一面的设计师，每天都要修改数不清的设计图稿。

“木仑，你不用太在意，我们一起努力，生活总是能过的下去的。”

木仑点点头，可眼神迷茫而又黯淡。

就这样，乌兰和木仑度过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

然而不幸终于降临。

一天，乌兰在公司加班修改设计图时，突然眼前一片漆黑，随后失去了意识。

当她醒来时，周围一片苍白，消毒水和药物混杂的气味使她神志稍微清醒了点。

“乌兰姐，你可算是醒了。”

循着声音，她发现旁边站着前一天和她一起加班的姑娘，一脸的担忧。

等乌兰清醒的差不多时，医生把她叫去了办公室，神色凝重。

6.

乌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只觉得头脑昏沉，仿佛所有山洪猛兽呼啸而来侵袭着她的大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站在马路边，迷茫的望着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攥着诊断书的手无助的颤抖。

为什么这样戏剧性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乌兰怎么也想不明白。

回到家里，她发现木仑竟和自己一样一夜未归。她按亮手机，发现里面孤零零的只躺着一条10086的短信。

木仑呢？

她下意识的拨通木仑的的手机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冰冷的女声。

乌兰挂掉电话，决定去木仑的公司找他，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其他任何，只想冲进木仑的怀里大哭一场。

下了出租车，乌兰径直走向木仑公司大门，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中。

阳光下，木仑拥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笑的如浴春风。

她感觉自己全身僵硬无比，心脏好像骤停一样，仿佛全身被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乌兰面色麻木，拖着仿佛被雷电击中的身子走回了他们的家。手机攥着的诊断书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子宫癌。

7.

乌兰仿佛哭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静静地坐在地板上等着木仑回来。

“咔嚓。”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木仑回来了。他一眼看见了坐在地上呆滞的乌兰，竟一时脚步无法动弹。

“她是谁。”乌兰气若游丝。

木仑面露惊愕，良久缓缓开口。

“她……公司老板的女儿。”

“……对不起，乌兰…我…”

“她说她能让我顺利晋升经理，乌兰，我…我身不由己…”

“滚。”

乌兰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冷的像冰块。

他曾是个人渣，没想到最终本性难移。

木仑停滞片刻，艰难的走出了这个家。

“乌兰，忘了我吧。”

乌兰突然像发疯一样把诊断书撕了个粉碎，然后收拾东西，绝望的离开，过了几天，她卖掉了这个充满着他们回忆的家。

8.

乌兰河畔，乌兰花钱请人盖了一座木屋，就住在那里。每天太阳升起，乌兰总会呆呆地坐在河畔边的杨树下，看着阳光照耀下逐渐苏醒的万物。

“乌兰，我想给你一个家。”

“傻瓜。”

“我要在乌兰河畔把我的新娘乌兰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

“她说她能让我顺利晋升经理，乌兰，我…我身不由己…”

“乌兰，忘了我吧。”

乌兰哭的像个孩子，一如当年在摩天轮上，只不过现在的她，早己变的麻木，冰冷。

曾说着要娶她的少年，怎么说变就变，一起互相依偎走过的五个年头，在他眼里终是敌不过欲望与名利的引诱。

乌兰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还剩多久，我怕她出事，每个星期都会来看她。

“乔一，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可我丢了我最美丽的五年。”

“乔一，我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是我。”

“乔一，我真想杀了他。”

“乔一…”

……

我静静地听着乌兰说着这些话，嘴边滑落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然后轻轻地抱抱她。

“乌兰，你是个好姑娘，他会有报应的。”

9.

回到家，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精致的大红色卡片，上面的人脸开心的笑着。

他终是负了她。

我没有告诉乌兰木仑要结婚了，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被化疗折磨的消瘦不堪，每天只能戴着假发。

她已经无力再承担这个打击。

可木仑的婚礼却没有如期举行。

过了一阵子，同学聚会上，我无意中得知，木仑在订婚前因贪图利益，在合作商的诱惑下，改了公司的一部分账目，本以为靠着权力能顺利遮掩，没想到却使公司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差点破产。老头子当时被气地眼睛一翻，住进了医院，醒来后说没有他这样的女婿，木仑也因此被逐出了公司。

我在心里苦笑，果然是本性难移。

被辞退的木仑没有脸回来找乌兰，羞愧之下离开了这座城市，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10.

乌兰河畔，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在风中晃动，好像下一秒就会掉进河里。

我轻轻拍拍乌兰的肩，劝她进屋。

“乔一，我忘不了，我不会原谅他的，这辈子都不会。”

我看着被仇恨与病痛折磨的瘦小身躯，在乌兰河边颤抖，眼泪涌出深陷的眼眶，顺着她的脸庞滑下，落在地上，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扶乌兰进了屋。

我走到原本乌兰站着的地方，想了很多，乌兰和木仑青涩的脸庞浮现，曾经的幸福如过眼云烟，散落一地。

我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点开那串号码，发出一条信息。

“木仑，来看看她吧，她得了癌。”

沉寂许久。

我转身，准备回屋，突然看见了什么，愣在原地。

乌兰河畔，男子恍惚的身影在斑驳的夜色中若影若现。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对不起，乌兰。”

“再见，乌兰。”

再见，乌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