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十的时候,爸爸在修房子时从屋顶上摔了下来。虽说万幸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但还是造成了腰椎压缩性骨折,医生说要躺两个多月甚至更久。每天都是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每次都是喂过爸爸之后妈妈才去吃饭;妈妈又变着花样的给爸爸熬骨头汤给他补身体;爸爸身材臃肿,而妈妈矮小体弱,每次抱爸爸起床上厕所都要联合我和弟弟三人之力……
我们竭尽全力的照顾爸爸,安慰并开导他,费尽心思的给爸爸下载懒人听书、腾讯视频、买懒人支架……但是时间飞逝,寒假过去了,我和弟弟踏上了返校的路。
回到学校的前半个月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到我爸爸妈妈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我每隔两天我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发现一切正常,我妈还安慰我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天早上,我打开手机发现我舅妈在凌晨十二点给我打了个微信电话,我以为她点错了(因为她经常点错)所以也就没当回事。但心里还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于是给我表姐发了句消息:家里没事儿吧?我姐姐过几分钟回复我说:没事儿,都挺好的。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没再去想这件事。
因为爸爸受伤了,没有收入,妈妈要照顾爸爸也不能按原计划去厂子里上班,家里没有了任何经济来源。于是,我开始找兼职以减轻父母的负担,最终我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每小时四十五块钱,每次两个小时。虽然不多,但是心里多了一份踏实感,这学期我还出乎意外的拿到了奖学金,于是我买了件风衣犒劳自己。
打电话给家里,发现我妈总是不在家,我爸说我妈现在每天晚上都去和她的小伙伴跑步减肥,我很高兴,因为晚上散散步对身体也挺好的。
清明节放假的前一天,我去献血。护士小姐扎了我的手指验血,发现我的血不在试剂里下沉,对我说我体内缺少什么微量元素,所以我暂时不能献血,让我以后不要熬夜,过两天再来献……我蒙圈了,我身体一直很好,这两年献血从来没出过差错,怎么这次有了问题?我整个下午心情都有些郁闷,说不出来的心烦,晚上爸爸打电话给我,我就随便的把事情说给他听。爸爸让我去医院检查身体,一想到检查很繁琐、费用也很高,我当然拒绝说,“没事儿!不用去。”
“你们怎么都这样?哎呦,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是啥滋味……”说着我爸爸的眼眶红红的,似乎要哭出来。我心里警铃大作,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谁还生病了?”
“谁也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爸爸显然有些慌乱,吞吞吐吐了好几次,我一生气就把电话挂了。
直觉告诉我家里肯定出事了,我又急忙给我妈打过去,发现正在通话中。过了一会儿,我再打,电话那头接通了,“喂,毛妮儿,”声音怎么这么虚弱?
“你在哪?刚才谁在给你打电话?”
“刚才你爸爸打的……”
“我爸爸打的?你们俩都在一个屋里用得着电话吗?”我知道我妈在撒谎,我力求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着妈妈也不会实话实说,于是我挂断了电话给爸爸拨了过去。
在我一再的追问下,爸爸才犹豫的说,“我给你说,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妈前两天洗澡发现乳房那有一个肿块,我就让她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乳腺瘤,然后我就给你弟弟打电话,让他回来陪你妈手术,手术后化验,是恶性的……”恶性?我的脑子像是被炸了一样,瞬间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是乳腺癌早期,医生说让化疗八次,是预防性的……”化疗?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妈妈会患癌,也会要化疗!我听说化疗会脱发、呕吐、免疫力下降,让人生不如死。短短的几分钟,我已经想了很多,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我妈前两年刚做过切除子宫手术,这次又……我爸爸还在床上躺着,我妈妈又生了大病!果然名言就是名言,“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谁也不知道。”现在我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我很害怕,我害怕到双腿发抖,我知道我们村里有个人就是因为乳腺癌去世的,当时还唏嘘不已,这次却轮到了我自己身上……我哭了,嚎啕大哭。我打电话给我弟弟,我弟弟语气故作轻松,“没事儿,咱妈妈不严重,医生说她治愈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几,化疗完吃五年药就好了……”我打电话给我妈,期间还是没忍住哭了,妈妈听到我的哽咽声,也就哭了。我急忙安慰她说,“没事儿,弟弟说你这个病的治愈率很高的,你不要怕,心态调整好一点……”我妈答应了。我弟弟的话真的安慰到了我,我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感觉自己就像行尸走肉般开始给补课的同学出试卷,备课。
第二天,我的脑袋沉沉的,发懵。可能是因为昨天连续百度了几个小时的缘故,百度上说什么的都有。昨天做了一连串的梦,我梦到了妈妈,梦到了她省吃省穿供我上学的画面,梦到她为我流泪,也梦到她劝慰我、鼓励我……梦境真实而又复杂,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仍在做梦。
兼职回来后,我关注了微博乳腺癌超话,在里面寻找相关信息,在里面看到要根据分型和分期来判断预后。于是我就去找我弟要病理报告的图片,病理报告上一连串的字母,如:er、pr、her-2、ki67值什么的我丝毫不懂,百度也不知所云。我下载了知乎,在里面疯狂搜集信息,看着评论时悲时喜,像个傻子一样。
大概是浏览的内容大多和乳腺癌有关,以至于知乎给我的推送都是“得了癌症是怎样的体验”这一类的文章。每次看到这类的文章时我的心情就很不好,仿佛有人在提醒我妈生了场大病,于是我就把知乎卸载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天课上,无意中看到一篇文章,记述的是父亲患癌到去世的心理历程,蓦地,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我在知乎上问的问题现在看来很简单,可是在当时却没人答,于是我转战微博。里面的阿姨、小姐姐人很好,我发给她们的私信她们都会耐心的回复。经过几天的信息整合,我基本上把这方面的知识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恐惧与担心仍在,但是已经减轻了许多。 我从一个什么也看不懂的“小白”变成了一个可以给别人看病理报告、懂得相关的治疗方案以及化疗后如何护理的“入门级选手”。
如今我妈第三次化疗结束了,头发也已经掉完了,前几天她有点好笑的掀开帽子让我看她光溜溜的头,说:“看看你爸用剃胡刀给我弄的。”我配合的说,“真好看,比之前稀稀疏疏的好看多了,这样对头皮也好呢!等我们化疗结束没多久头发就会重新长出来的……”有位病友家属说,家人生病对其他亲人而言也算是一种成长。自从爸妈身体不好之后,我一度认为以前遇到的所谓的“困难”和他们的身体健康相比都算不上什么了,世上万物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他们的健康更重要的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生活总是猝不及防的插人一刀,到目前为止,我才算真正的理解到: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不管我描绘的如何“动情”,大家应该也还是体会不到我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心境。可是我还是想写下来记录一下,算是撒个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