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次日白天,一切都在平静中度过。张浩去了老陈单独病房,常规的检查一番。又去杨德房间看看。杨德单位来了两人,说至今找不到杨德家人。杨德妻子一年前就带孩子不知去向。张浩利用白天时间,尽可能把想象不到的手术意外情况估计进去。
等待是残忍的!过去的每一分钟都揪扯着张浩的神经。天色渐渐黑下来,他心里却涌起焦灼感。他在诊室查阅着国外肝脏移植的病例,但他的情绪却稳定不了。这是一次艰难的手术。能否使老陈存活下来跟本没有把握。他设想着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每一个细节。
电话刺耳的铃声一阵紧一阵响起。他抓起话筒“喂喂”两声,对方没有音响。他正要发问,话筒里传出了“救我,求求你了!救我!”张浩惊讶不已道:你是哪位?…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甘茹护士匆匆跑了进来,告诉张浩,杨德心跳停止。已经推向手术室。那边老陈也正进行麻醉。张浩不及多想,直奔手术室。
只有三人做这次移植手术。工作量可想而知。十分钟后,手术室无影灯亮起。已做好麻醉的老陈从另一通道推进来!甘茹正麻利而紧张的为杨德全身消毒。张浩和刘伟穿戴整齐,对视一下眼光,轻微点下头。走到杨德的手术台前。张浩又确定了一次,没有心跳脉搏,没有呼吸,已是临床死亡。他抄起手术刀,稳稳的划下去,一股鲜血喷射出来,染红了两臂……
紧张甚至都能听到三个人呼吸声。四个小时过去了!张浩以精湛的技术成功完成了肝脏移植手术。三个人似都精疲力尽。门开了,王院长亲自安排的两人,把杨德的遗体直接推送太平间。又有两人进来,把老陈推送重症监护室,不间断观察排异反应等一系列突发情况。外边的人谁也不知道这次手术背后的神秘。
护士甘茹先去了消毒室。张浩和刘伟都松了口气,摘下口罩,又相对一眼。虽说都是松口气,但张浩却只是短暂的放松。他心底的讶异一直没有排除。在他身上发生的怪异事刻刻干扰着他。就在两人准备走向消毒室当口,猛然从消毒室传出刺耳的尖叫……
[7]
甘茹是位敬业的漂亮女孩。卫校毕业后分配到第一医院。她几乎参与了张浩所有的主刀手术。张浩也格外器重她。所以这次肝脏移植手术张浩选择了她。甘茹明白这次手术的重要性,她也不便多问。坚持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看到手术的成功,她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她似忘记了疲劳,哼着《都有一颗红亮的心》进了消毒室,脱下沾满血渍手套,在长条池水龙头下不紧不慢洗着手。水池上方是一面长条镜子。她一面清洗着手,一面对着镜子看自己的面容。突然镜子里又映出一张面孔,开始她并未在意,以为是刘伟走进来站在她身后,可是定睛细看时,却是刚才她为其全身消毒的杨德,两眼大大睁着,眼角淌着血迹。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那边刘伟听到尖叫,几个大步冲进消毒室,只见甘茹瞪着恐惧眼神,手指颤抖着指向镜子:“杨德!杨德!……”。刘伟在她身后抱扶着甘茹,也去看镜子,镜子里只有他和甘茹。此时,张浩也进来了道:怎么回事?甘茹依旧指着镜子,“杨德,杨德!就在那儿”。刘伟道:甘茹!你看花眼了,什么也没有。没事的!
回到诊室。甘茹依旧惊魂未定。张浩让刘伟照看着甘茹,自己心情复杂的去了重症监护室。他要看看老陈此时状况。王院长也站在老陈身旁,细致观察着各种仪器显示的数据。天已放亮。王院长见张浩进来,低低说道:手术很成功,各项指标都正常。你们几位去休息吧!我在这里。
张浩心里清楚,排异反应也许在几小时后。他看着滴管里的血滴,莫名的感觉深深的不安,甚至有些恐惧。他不能不向王院长说明发生的怪异情况。虽然他心里不接受这些怪异情景,但甘茹同样看到了怪事!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的、反复在心里弥漫……
在走廊里,张浩把发生的怪事讲给了王院长。王院长笑了笑。最后道:这两天你们几位辛苦了,抓紧时间休息。回头你告诉刘大夫送甘护士回家休息一天。张浩点点头。又回道:我这会儿不困,在这观察……。张浩知道,年近六十的王院长这些天也一直住在医院。他希望王院长得到充沛的休息。未来几天全是未知……
[8]
本该是天要亮的,不知什么时候大片大片阴黑的云涌了起来,把刚刚见到的一点曙色淹没了。云层越来越厚。张浩在刘伟那要了几支烟和一盒火柴。刘伟送已平静下来的甘茹回家了。此时,张浩突然隐隐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沉在心头。刘伟看出他的心思,请张浩放心,他会照顾好甘茹的。
他不相信吸烟会减轻压力。可他还是捡起一支点燃了。他走到窗口,让烟雾飘出窗外。远处猫的嘶叫一阵阵传过来,像婴儿的哭叫。不一会,远方的闷雷滾响。他关上了窗户,回到座位上。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张浩竟莫名的紧张起来!是王院长打来的,还是重症监护室挂来的,或是?他摸电话的手竟颤了两下。猛的握住话柄,快速贴到耳边:喂喂!电话那边没有回音。他停了几妙提高了声调:“我是张浩!”他隐约听到话筒里的沙沙声,紧接着象是一个人从嗓子眼发出拉长的声音:“还…我…肝!还…我…肝!……”张浩听得真真切切,他本能的一把挂断电话,死死按住。电话铃阵阵响起!在黎明前显得格外刺耳。他复拿起话筒,没等放到耳边,一道闪光亮起,“咔嚓”一声霹雳由窗外震响!日光灯猛闪两下,熄灭了。
张浩颓然坐在椅子里。他摸索着放下电话。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心底恐慌。一道道闪电伴着炸雷划过夜空。他摸到了桌上的火柴。他记得抽屉里有半截蜡烛,想拿出来点亮,可是抽屉怎么也拉不开。雷电突然停止了,一下子万赖具寂。张浩集中精神,想着电话会不会再响起。他模糊中盯住暗影里的话机。
就在他凝神注视电话机的时候,一种声音又传来了,是走廊里的脚步,好像有人蹋啦着拖鞋慢慢的走路,由远而近,朝向他的诊室。他摒住呼吸,终于拉开了抽屉,摸到了蜡烛,他又划着火柴,点燃了烛捻。他的身影正好投在房门上。走廊的脚步声好像自他的门口处停止了。那门扇似被人从外面拉动,不停的颤巍着……
[9]
黎明前这场雷电骤雨,大约持续半小时就过去了。天光大亮。张浩出了医院楼门,呼吸着新鲜空气。经过一条曲折的窄道,走进了食堂。食堂里十来个人,都一声不吭的吃着饭。他打好饭菜,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一边想着心事,像完成任务似的吃着。
这时,一个端着饭菜的男人,静静坐在了他对面。张浩猛抬头,认得是负责太平间管理的老孟头。彼此点头打了招呼。老孟头年轻时就在这家医院,还管点差事。临解放时年已三十的他竟找了个漂亮媳妇,虽一直没有生育,但也过的有滋有味。不成想两年后,媳妇因是潜伏特务,被挖出来枪毙了。还好他没受到太大的牵扯,只是被安排到太平间,再也不被人注意了。张浩是建国后第一批分到这家医院的高材生,那会人们都称老孟头为“孟大胆”。张浩当时也听说了这些事,也知道老孟是个好说也好喝的人,一个人夜里常在太平间外间小屋里喝点酒……。
果然坐下没一会儿,老孟头就神秘似的低声说起来:“张大夫,你说怪不?夜里不是又送进太平间一个人吗,我同样叨咕,愿他早日上天堂。结果刚说完,那尸身上的白单子竟滑落下来。我捡起给他盖好说,别出来吓人啊!”孟老头见张浩似听得很认真,就更来了劲头,咽下一口粥又道:更怪的是没过半个时辰,就从门上小玻璃窗,看见有人影晃动,我出门张望,根本没人。……
张浩听完笑了,说道:也许是眼花错觉吧!口里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是坚决不相信鬼魂的存在,可是这些发生在几个人身上的同一件怪事却叫人迷惑不解。他又想到几小时之前,在走廊里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前,并似在推门。他走到门边,猛的拉开门,却根本没人,到是一股阴凉的气流涌进他全身。这一夜他都没合眼,后来他去监护室看了看老陈。
走出食堂,他决定还是要把这件事详尽反映给王院长。他担心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压力。正走着,就见一只黑猫蹲在他前边不远处,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盯他,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剩下不足两米远了,那只黑猫尖厉嘶叫一声,窜入了树丛中。
[10]
张浩敲门走进王院长办公室时,年近六十头发已花白的老院长正在挂电话。他表情严肃而凝重。一边“嗯,嗯!”一边用手示意张浩坐下。几分钟后他撂下电话。张浩寻问似的看着王院长,从话音里张浩听出对方是身份较高的人。而且言词是命令式的。
王院长凝神顿了一会,说道:上边的意思是,杨德的遗体立即火化!张浩愣住了。为什么是这样?死者家属还没找到,就要火化?王院长听懂了张浩想法。他点了支烟,吐出一口烟雾,烟雾衬着他的倦色。想了一会继续道:这个杨德原是个知识分子,因出了问题下放到工厂劳动。他妻子多年前就领着孩子离开了他。经多方面调查了解,杨德没有亲属档案,妻子儿女下落不明。上边也是出于负责,要求妥善处理。可能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不可能总停放在太平间里。这件事严格保密,尤其他的肝脏移植事情不要向外张扬。
张浩疑虑的听着,王院长沉重却很严肃的述说。他知道自从老陈住进医院,王院长就没有离开过医院。尽管张浩有很多个疑问想提,可他看着院长的神态,还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院长按灭烟头又道:回头你出据一份杨德心脏病死亡证明,上面还要来人验看,给杨德美……,算了,你就安排一下吧!当务之急,尽力保证老陈的生命!他是个重要人物!……
王院长似是疲惫到极点,身子几乎是萎在椅子上。他抬了抬眼皮对着张浩道:你还有什么事吗?张浩不能不把发生的怪异现象只装在心里了。王院长闭着眼睛听完张浩的介绍。虽然比上一次详尽,也引起他一定的重视。但他骨子里根本不相信鬼魂。传出去会是什么样子。告诉人们说,医院闹鬼?……
王院长睁开眼睛。“张大夫,这些个事情——你相信吗?”张浩没想到院长来个反问。顺口接道:我倒不相信!可是……。王院长打断他的话,提高了声音:“好了!或许是这次肝脏移植手术给大家心里压力过大,造成了一些错觉。老孟头半夜常喝点酒,看人都恍惚,他的话能可信吗!甘茹一个女孩子做完手术眼前出现幻觉也不稀奇。至于你接听的电话可能是有人故意恶作剧,过去也有发生过……。这件事先放下吧!”
张浩走出院长室,感觉全身无力。明天早晨,杨德将被送到火化场。但愿再也没有怪事发生!可今夜会不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