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个姑娘,叫小麦,她长相虽谈不上惊艳,但耐看,眉目之间透着几分恬静,会唱歌,爱看书,是大家眼中一枚妥妥的文艺女青年。
按理说,这样的女生本该有一大把男生为她倾倒,然后掉进爱情的蜜罐里,被人宠着、疼着、爱着。
然而事实却是,从17岁到22岁,短短五年的时间里,小麦主动追求过四个男生,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而且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等她回过头重新审视这四段感情时,发现它们居然都长一个样,同样的开始、经过和结局,同一种类型的男生,同样的感情模式。
我问她,他们都是怎样类型的人。
她脱口而出:“耀眼”。眼睛里还带着近乎得意的笑容,像一个因为拥有一样别人都没有的玩具而骄傲的小女孩。
长得高,身材棒,人缘好,会唱歌有才艺,在班上学生会社团等场合混的风生水起,是大家都喜欢的人。这便是她对于“耀眼”的全部定义。
而她呢?
会唱歌有才艺,但天性内敛不爱社交,有机会也不爱表现,萌妹子身高,身材一般,不太爱打扮,经常素颜出行。
可以说,她和他们,仿佛硬币的两面,他们爱表现自我,而她却是那个哪怕站在台上都引不来多少目光的人。
“为什么我会重复喜欢上同一种类型的人?”她问。
心理学最常见的解释是,强迫性重复。
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强迫性重复,就像小时候我们学习走路时遇到的一个坑,在这里摔倒了一次,我们便想要继续尝试,目的是想证明自己能跨过去,却免不了一次又一次在同一个坑里摔倒。
在小麦身上,她又是想要垮过什么呢?
不再被抛弃!不再被忽视!不再被否定!
换言之,她希望被接受,被关注,被肯定。
小麦说,她家境不好,爸妈是农民工,两岁时被寄养在外婆家、奶奶家,有时住在表姐家,虽然外婆她们都对她很好,但她总感觉自己没有家。她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有一所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不要求多宽大,只要是能容得下她独处就行,抹一面浅蓝色的墙,墙上挂几副自己的画和女神奥黛丽赫本的头像,一张床一扇窗一书桌一把椅一书架一面镜和一个衣柜,这便是她最渴望的房间的模样。
我问她,你会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她说:“一个人的时候,就看书写文章唱歌画画或者缝缝衣服;两三个人的时候,就和好朋友在房间里化化妆聊聊天玩游戏,想想都觉得好幸福。”
麦子朋友很少,在学校里见到她,总是独来独往,和身边人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难免会给人一种她不屑于友情的印象。
可她的回答里,分明透露了她对于友情强烈的渴望。我们旁人对她都存在些许的误读。
“我其实怨恨过我的父母。”她坐在草坪上,双手环抱着腿,夜里的路灯不太亮,但从她看似平静的语气里,我依然听得出她积压的失望和落魄。
“我曾经埋怨他们亏欠我太多,我恨他们生了我,却没好好养我,我知道他们爱我,可我在他们那里找不到力量。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们,每当室友在视频里和妈妈么么哒,谈起爸爸都充满崇拜之情的时候,我都感觉很难受。我和爸妈都不亲近。我总觉得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我也不那么喜欢两个妹妹,我不恨她们,只是不亲近。”
她讲了很多小学童年阶段对于爸妈的记忆,让我听了也觉得难过。
一次放学下大雨,八岁的她一个人撑着伞走过泥泞的小路,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粉红大衣的女人,她的妈妈也有一件那样的大衣,女人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握着一把伞,她知道她是去接她的女儿。她说:“我当时就觉得,要是我的妈妈也接我放学该多好,我会拉着她的手,和她唠叨好多趣事儿,而不是总一个人自言自语。”
更多的记忆,是不告而别。
一次放学回家,在半路上遇到外婆,外婆说:“你爸妈去新疆了,让你住在我家。”她当时心里一凉,爸妈竟然事先一句话都没有留,说走就走了。
后来爸妈的样子只停留在隔三差五的电话中、千篇一律的废话里。
“记得要听外婆的话哦”、“学习成绩怎么样,考了多少分”、“要好好学习哦”……
十岁那年,爸妈从外地回来,伙伴们都跑老远的地方去等着自己的爸妈,她却跑到一个小竹林里躲了起来。
“只是觉得好陌生,我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麦子说,“妈妈每次回来都会买很多东西,我知道那都是给我的,可我不敢去拿,只是不敢,除非她明确让我去拿,我才扭扭捏捏的拿过来,也不敢表现得多么开心。而爸爸,他很少和我说话,我有点害怕单独和他待在一起。”
麦子说,对于爸爸最多的记忆,就是被他打。
“我总感觉爸爸对我很失望,因为我赶不上他,虽然他没把望子成龙四个字写在脸上,但我知道他一心想要我成为一个能让他名扬四海的人,可我根本做不到。爸爸的爱是有条件的。”
生命里最看重的两个人缺席了她的童年,童年的她,像大多数女生一样,想呆在爸妈身边,炫耀自己的“杰作”、任性自己的小需求、哭着闹着要洋娃娃,可这些她都没拥有过。
她的童年缺失太多,她的内心缺失太多,以至于成年之后的她,无意识中给自己制造一次次机会,置身于一段不平等的关系中,拼尽全力去爱他,希望他能看到她,关注她,肯定她,疼爱她。
“得到一份越是不可能的爱,就越能证明自己值得爱。”麦子说。
很显然,麦子感情几度受挫,和她与爸爸之间的关系密切相关。爸爸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异性,他给了她“男性的启蒙”。
她与他们的感情模式,不过是重复和爸爸的关系。
把她的爱情扒开来看,其实很像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个总是忽视自己的父母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对他说:“爸爸,你和我玩吧,你来看看我的画吧,来读读我写的诗吧。”
第一次,爸爸没有回应,她走掉了,带着委屈;第二次,爸爸对她微笑示意了一下又转过身去,她走掉了,哭的很伤心;第三次,她鼓起勇气走到爸爸身边,弱弱的叫了声:“爸爸。”爸爸不耐烦的呵斥她一句,她忍着眼泪跑掉了;第四次,她不相信爸爸会这么对她,于是她学着妈妈的样子,端了一杯茶放在他桌上,这次爸爸终于说话了:“女儿乖,爸爸在忙,不能陪你玩。”她心里更难过了,她知道,爸爸即使不忙,也不愿多花时间陪她玩,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这一次她不再欺骗自己,咬咬牙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麦子第一段感情,是17岁那年,喜欢一个没有和他讲过话的同班同学,她主动告白,被拒绝;第二段感情,是经朋友介绍只见过两次面的男生,大部分时间都通过网络交流,她表明心意,却石沉大海;第三段感情,是她的一见钟情,见过一次,没有怎么相处,只是网聊,他直接说明不会喜欢她;第四段感情,则更加彻底,她网恋了,对方把她当做一个“我什么都愿意对你说”的网友。
不难看出,麦子根本没有真正面对过那个自己所爱的人,他们只不过是她内心投射的爸爸的替身。她爱他们,因为她需要他们,需要他们的回应,就像渴望得到爸爸的回应一样。
这就是在麦子身上上演的“强迫性重复”!
为什么她会选择他们而不是喜欢其他人?
我爱他,因为他是世上另一个我。
前面已经提到,她和他们,看似完全相反,但其实她,骨子里和他们表现的一样。
“我表达欲望很强,我想参加唱歌比赛,想让更多人认识我,想赢得更多掌声,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想要真正去做时,内心总冒出一个声音拉我回来,那个声音劝我说,算了吧,比赛要输了多丢人呢,参加比赛多累啊,还是呆在自己小世界里自得其乐吧。我一次次妥协了,直到我变得越来越平庸,才后悔莫及。”
他们,是她内心被压抑的那个真实的自己。
我爱他,因为他好像我爸哦。
前面已经说到,麦子把他们当做“理想的爸爸”来爱,希望能修正过去,改变未来。
麦子坦诚,她后来发现,他们的确有很多地方与爸爸相像,他们对待学习工作都特认真思进取,不轻易服输,还有点大男子主义。
“他们很优秀,我爱他们这一点,我不喜欢男人表现得柔弱,有时候爸爸因为工作不顺对妈妈发火的时候,我会恨他无能。但后来我发现,让我控制不住的对他们好的,正是在他们对我暴露内心那一点柔弱的时候。”
她恨爸爸的无能,却爱上他们的柔弱。
她终究是恨不起来爸爸的,她爱他,就算他不那么爱她,她也依然爱他。她只想得到爸爸的爱。
麦子的感情,迷失在寻找爸爸的爱里,在这途中,顺带压抑了自己。
“你知道吗?我好自卑,我能感觉内心力量弱弱的,”麦子说,“我希望能借助他们的光芒让自己变得耀眼。”
一次次被他们拒绝,重复被爸爸忽视的感觉,表面看似她总为他人所困,但其实,是她选择把自己囚困起来的呀。
深陷在过去的缺失中不能自拔,却不曾相信自我救赎。
我一直坚信,一个人,尤其是女生,在遇见真爱之前,一定要先遇见自己。
什么是遇见自己?我采用第一二三人称来表达。
当自称“我”的时候,意味着你比较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拥有什么样的未来,包括工作、生活和恋爱婚姻,虽然这些观念,将来可能会改变,但至少目前对自己有比较坚定的想法。
当自称“你”的时候,是做自己的一个朋友,能接纳自己的不足、内心的负面情绪和情感,不仅能独立照顾自己,还能为别人做一些事情。
当自称“他”的时候,是做自己的旁观者,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能够在适当的时候跳出自己,冷静客观的看待和分析自己。
愿世间所有的麦子呀,都能原谅过去的缺失,走出内心的囚笼,把流失的能量都回归到自己,拥抱那阵愿意承载自己的风,然后随风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