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
“……我听人说,山里有精魅鬼神,数不尽的魑魅魍魉,只是人大多看不见它们。它们住在神隐的国度,与人间隔着看不见的藩篱,只是偶尔会现身于人世,为人所遇见,成为众人口中代代相传的传说……”
“我的故事,曾和无数好奇的人说过,只是都被评价为虚妄无稽的幻想,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弄不清,关于那一夜,关于那个人,究竟只是我无中生有的可笑幻想,还是确切发生过的,在神隐之国华美绮丽的一场夜游。”
“旅途憩息的陌生人,你愿意听我讲讲这个故事吗?”
2缘
绪川站在山头往下望,夕阳的光辉是橘红的染料,将山下苍翠的树林染了一片淋漓浮动的金,往下却是深深的黑。天边大团热烈燃烧的云渐渐沉落了,霭紫钴蓝的夜幕侵袭了大半边天空。
这个年轻的樵夫愁眉苦脸地背起地上的两大捆木柴,把柴刀别在腰间,思索着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下山肯定是来不及了,有经验的樵夫都知道,不要在山中过夜。村里的老人也时常告诫绪川,晚上的山林非常危险,除了野兽的袭击,夜里还可能有精魅出没,它们在山林间游荡,把在山林中迷路的人引向悬崖,引诱他们纵身跃下,自杀的灵魂就成为精魅们可口的食物。
想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传说,绪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懊悔地想,谁知道就是多耽误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木柴,这天就飞快地黑了。
他望了一眼正在沉沉谢幕的天空,握了握腰间的柴刀刀柄。
或许我跑快些就来得及呢?绪川这样想着,抬脚往山下去。
茂密的林子枝叶交错覆盖,几乎透不见光,山路间暝暝不见五指,只有偶尔抬头得以瞥见一点金色的光斑才让绪川略感心安,同时也越发焦急。那是夕阳漏下的光,提醒着他流逝的时间。
山路渐渐地看不大清了,那些小小的光也在逐渐消失,山林间升起湿冷的雾,不知来自何处的风吹的头上的树叶沙拉作响,绪川追逐着光,而黑暗追逐着绪川。
人是追不上光的,而黑暗却能轻易追赶到人。
天完全黑了,绪川被留在的山林里。而最糟糕的是,这位年轻而毫无经验的樵夫绝望的发现,他只顾着追着时间赛跑,没看到四周的景色已经是一片陌生。
他在山林间迷了路。
绪川靠在树杈上,怀里虚抱着柴刀,两捆柴被他放在了树下。
实在没有办法时,你就爬上树。树上虽然也可能有毒蛇虫蚁,但是总比树下安全。这是村里的老樵夫告诉绪川的经验。
当月亮慢慢爬上天空,银白的月辉笼罩住一切,树林里安静地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风声拂动树叶的沙沙声。太安静了,但是因下山时竭力奔跑而已经筋疲力尽的樵夫却无暇注意,他就这样抱着柴刀靠着树轻轻阖上了眼。
所以他没有发现,树下的草丛里,浮现出许多荧绿的光点,那些光或大或小,或明或暗,不是萤火虫,而像是一团团雾气汇聚的光芒。它们轻盈地浮动着,却不是毫无目的地,漂浮,而且全部流向一个方向,在树林间交织成荧绿的光河。
在人类无法得见的地方,神隐之国的门啊,正在悄然开启。
3结
绪川是被冻醒来的,夜间风凉,一阵冷风兜头往绪川脑袋上招呼了一下,冻得他打了个喷嚏,年轻的樵夫瑟缩着醒来,视线还是朦朦胧胧的,却发现不远处的地方,似乎透着光?
有光?
绪川打了个激灵。
他揉揉眼睛,确定西南方向的不远处确实是有光,被高高的草丛遮挡住了,看不大分明,只是隐隐约约地透出来,像是灯火的光,还夹杂着人语的声音,似乎非常热闹。
奇怪,难道是村子里的人知道我没来得及下山,所以来找我了吗?绪川心想,否则山林里哪里来的光呢?
可是也有可能是游荡的精魅啊……绪川又想起老人的话。
可是那里细细的人语的声音像是一把小钩子,钩得绪川实在心痒难耐。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柴刀,柴刀是早上出门前才打磨过的,刀刃闪闪发亮,十分锋利。
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吧。反正我有武器傍身,管他是野猪黑熊,还是山精鬼魅,统统砍死就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位年轻的樵夫将老人的告诫置于脑后,他爬下树,走向那片光源所在的树丛,轻轻地拨开树丛一看。
他惊讶地楞在了原地
——山里怎么忽然出现了一座城镇?!
这确然是一座城镇,四面有黑色的城墙环绕,城里有一座高大的黑色的塔,在外面可以看见城内辉煌的灯火,一座桥连接着城内和城外,城门大大地敞开着,开可是城门既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看守。
荒山野岭里忽然出现了一座城池,正常人都会感到好奇而害怕,可是绪川却只有好奇。他天生胆子就比一般人要大一些,何况他自觉手上有武器,碰到什么都不害怕。
于是他走向了那座古怪的城。
城内繁华热闹灯火通明,走在城里,绪川才慢慢发现了“人”。
或许不是人,这些家伙应该都是妖怪。
绪川走在人流里,四周的人都是一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人打扮,除了眼睛的颜色不像正常人,大部分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把臂交游,言笑晏晏。
可是还有一部分就显得稀奇古怪了。
长着狐狸耳朵的小姑娘坐在墙头啃糖葫芦;身后拖着一条狗尾巴的少年从绪川身边跑过;头上长满鲜花皮肤却是绿色的小姐姐在店铺里试着新衣;还有老山羊穿着人的衣服像人一样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念叨着之乎者也;也有半透明的人影浮在空中,身后跟着一堆发光的小团子,它们一溜地从绪川身体里穿过,人影回头看了它们一眼,它们就老老实实地排成了一排……
这里的街道明亮辉煌,街上的灯笼不用绳子悬挂而是自行漂浮在空中,沿途甚至还有各色小摊贩,狸猫兜售着首饰发簪与胭脂水粉,兔子一样的女孩子挽着小篮子清脆地叫卖,篮子里的花像活的一样动来动去,开得鲜妍极了。还有会动的小木鸟摇头晃脑,飞来飞去,有些摊子前挂着的面具甚至能够开口说话……简直就像人间的集市一般热闹。
只是人间集市的摊贩不长着动物的耳朵和尾巴,卖的东西也没有这么稀奇古怪。
绪川一路走来几乎要看花了眼,他走到一个字画摊前,这里卖的画不仅栩栩如生,而且也确实能够活过来。画里的鸟儿婉转啼叫,沾着露水的花正缓缓地开放,画上工笔描摹的美人手执团扇,半掩着脸,波光流转的眼神对绪川轻轻一笑。绪川看呆在了原地。
卖字画的老板是个美艳的女人,她处在字画摊后面的黑暗中,斜倚着半扇流动的山水屏风,手中端着一柄长长的烟枪,烟嘴镶银,她漫不经心地磕了磕烟枪头,眯着眼吸了口烟,袅袅吐出,对绪川说:“要买画吗?”
绪川原想拒绝的,他讷讷地说:“我没有钱。”
老板笑了笑,“那有什么关系呢?你喜欢这幅画吗?”
绪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板就淡淡道:“我这里不收人间的货币,你若是喜欢这幅画,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可以拿走它了。”
什么代价?绪川想问,可是看着老板的眼睛,他脱口而出的却是:“真的可以吗?”
“当然,老板轻轻地说,“你把手伸出来给我,对我说出你的名字,这幅画就是你的了。”
“我的名字……”绪川有点恍惚地说:“我的名字是……”
“喂老板娘,你这也太黑了吧,什么一点点代价,一副施了幻术的画而已,拿灵魂来交换,是不是有点太贵了?商量一下,打个折怎样?”
旁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如脆玉一般,将绪川的精神拉了回来。
绪川顺着这个声音看去,便看见一个青年,青年瘦而高,一身雪白的衣服,长袖宽袍,领口松松垮垮的,只用根黑腰带束住了腰,脚下踩着双木屐。头发雪白,眼睛却是金色的,像灯火下流光溢彩的琥珀,眼睛微挑,眼尾一抹天生的淡红,看上去一副懒散而清贵的模样。
他倚在半枝探出画卷的红梅下,袖着手笑得像只狐狸。
老板娘瞧着这个青年,被识破了也没有尴尬,只是略带恼怒地道:“坏人生意可是要遭雷劈的,你少管些闲事!”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我家小侄子眼看着就要被人骗去灵魂,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出来管管闲事回去可没法交代呀。”青年看着年纪也不大,扯起谎来却面不改色。
“喂你……!”绪川还没弄懂情况,就被青年一把捂住了嘴,青年懒洋洋地把绪川拉到身后,眯着眼睛笑道:“这样吧,我拿山神府里新酿的春酒和你换,怎么样?”
老板娘看着他没说话。
“真的是山神酿的酒哦,灵气很足的。”说着青年便抛了一个小瓷瓶过去。老板娘打开瓶盖闻了闻,露出一点笑意来:“既然是山神家的小侄子,那就这样吧。这幅画卖给你们了,哎呀真是亏了呢。”
“那就谢谢老板娘了,去拿画吧,小侄子。”青年推了推绪川,示意他去拿画。
绪川抱着画轴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身后,仰头问他:“你是谁?为什么帮我?刚才的老板娘是妖怪吗?你也是妖怪?这里就是妖怪的集市吗?……哎呀!”
绪川揉揉撞在青年身上的鼻子,委屈巴巴地看着青年。
青年停下脚步回头微笑道:“你的问题这么多,我要怎么回答好呢?不如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嗯,你的名字是什么?”
“……”
“现在知道要有警惕心了?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对一个小屁孩人类的灵魂没什么兴趣。”
“……绪川。”
“嗯,好,绪川,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再慢慢回答你的问题,好吗?”
青年的笑容很温和,奇异地抚平了绪川一腔的忐忑不安。他一把拉住青年的衣袖,就跟着青年身后走。
青年在人流里闲适地走了半天,走到一个卖吃食的摊子前坐下,冲摊主点了两碗酒酿桂花。绪川便抱着画轴坐在青年对面。两人面对面地沉默。
青年撑着头看着绪川,眼神懒洋洋地,绪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青年说。
“这儿是什么地方?”绪川说。
“人们称这里是神隐的国度,妖怪的故土。妖怪与神灵共同居住的地方。不过它原来的名字是单岐山,我的家乡。”
“你也是妖怪吗?”
“是啊,我是狐狸。”面前的青年点了点自己金色的如琥珀般的眼眸,“刚才的老板娘是画魂,以灵魂为食的妖怪。”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妖怪的名字可是不能轻易说的。”青年看着绪川,眼睛里似乎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可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好吧,那就告诉你吧。”青年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叫沉宴。沉沦的沉,宴会的宴。”
沉宴。
绪川抿了抿唇,他想问青年为什么要帮他。正巧这时酒酿桂花上来了,他便把问话咽在了喉咙口。
一身桂花香气的婆婆把两碗酒酿桂花放在桌上。青年把碗推到绪川面前:“花妖婆婆自己酿的,这里的大多数东西人类都不能吃,不过这个你应该可以尝尝,很好吃,只是醉人得很。”
绪川舀起一勺送到嘴里,一股桂花的香甜与酒味同时占据了舌尖,酒味不冲,只是也让没怎么喝过酒的绪川脑袋晕晕乎乎的。
“好吃吧?”
“嗯。”绪川抬头看见对面的妖怪撑着下巴笑,街道上明亮的灯火在他金色的眼睛里轻轻摇晃,好像一块琥珀在灯火下折射着流光溢彩的色泽,那颜色美得令人心惊。
妖怪都是这么好看的吗?绪川咬着勺子默默地想。
“想什么呢小侄子?”好看的妖怪敲了敲桌子,“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绪川就把自己迷路的过程与他说了。
沉宴毫不掩饰地嘲笑道:“哈哈哈你也太傻了吧,居然在山间迷路了。而且胆子也真是大,在山林里看见一座不知名的城池一般人这时候不都是该害怕吗?”然后以三个字言简意赅地嘲笑并做出评价:傻大胆。
绪川不知是羞是恼地涨红了脸,瞪着这只讨厌的妖怪。
“虽然是场意外,但是未尝不是幸运,这里的景色是多少人求而不得遇的呢。而人妖毕竟殊途,妖怪的国度人类不能久呆,天亮之前我送你回去,如果回不去……”
“回不去会怎样?”
沉宴忽然阴森森地一笑,道:“那么你就会变成妖怪,永远留在这里。”
“……”
“哈哈哈吓你的,别这么害怕,我会送你回去的。”
4离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绪川抱着画轴被一片温香软玉包围时,脑子里蹦出这句话。
这只狐狸,刚吃完桂花酿,看着外面的繁华热闹,说着要带绪川好好在这里好好玩玩,就拉着他来了一处高楼。这座楼非常高,想必就是之前在城外看到的尤其高的那座黑塔,只是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座阁楼,黑色的墙,碧瓦朱漆,四角飞檐悬挂着华美的朱红灯盏,从楼顶一直到楼底都被灿烂的灯盏照的无比辉煌,楼里隐约看见人影幢幢,歌舞的声音与说话的声音飘出来。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妖怪也会有这样奢丽享乐的地方啊。
沉宴一进这里就如鱼得水般与楼中各色漂亮小姐姐搭讪去了,把可怜的绪川独自留在原地,让绪川被一堆姑娘包围了个彻底。
漂亮的妖怪小姐姐都很惊奇:“是人类哎!好久都没有看见过人类啦!”
“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嘛!喂,人类,你会说话吗?”
“哇脸好软呀,腰上挂的是什么?亮闪闪的呢~”
“那个是刀,不能乱碰……”可怜的绪川挣扎着说。可惜小姐姐们并没有理他,只是一个劲地对人类表示好奇。
“好了好了,放过他吧,单岐大人是否在这里?我找他有事。”沉宴终究还是出来替他解了围。
绪川终于松了口气,狼狈地整理好衣服。 小姐姐们捂着嘴瞧着他笑。
“单岐大人在顶阁,您可以直接去找他。”
“多谢。”
绪川跟在沉宴身后,非常想不通:不是说妖怪都会吃人的吗?怎么这里的妖怪和传闻里的都不一样?
前面的妖怪似乎知道了他心里所想,头也不回地道:“并不是所有妖怪都对人类抱有恶意。大部分妖怪都和人类一样,只是想好好地生活而已。妖怪也不爱吃人,人肉又不好吃,我们更喜欢有灵气的食物。”
“哦。”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山神大人让他送你回去啊,你难道以为我一只小妖怪能轻易送你出去吗?当然要征得城主同意才行。”
“……哦。”
城主大人就是这里的山神,也是一名神灵。绪川没有见到这位神灵,人类无法直视神灵,于是他便等着沉宴与山神的交流结束。
沉宴说绪川要和他登上阁楼的顶层,等妖怪的夜游结束后就可以回去了。
绪川便和沉宴爬上了顶阁。站在这里俯视脚下的城池,那些灯火在脚下浮动,游者微小如蚁。
沉宴躺在瓦上枕着头,绪川坐在他身边看着天。满天繁星璀璨,这里的月亮格外的大,并且黄澄澄的,像一团甜蜜的桂花糖,又或是……
绪川看了一眼沉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小侄子?叹什么气啊,像个老头子了。”
“我在想,这里真的很美,像梦一样。虽然很美,可是在这里的你们,会不会感到寂寞呢?毕竟这里只有你们啊。”
“或许会吧。妖怪的一生很长,寂寞是常态。”
“沉宴,我会一直记得你的。你知道有人会记得你,或许不会那么寂寞吧。”
“……”沉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绪川。他的眼睛很美,绪川却觉得他眼睛里有悲哀的神色一闪而过。
“时间快到了。”沉宴对绪川说,他们站在城里最高的塔上,在他们脚下,那些繁华的街市像流水里的影子般破碎,妖怪,街道,房屋,灯火,一切都化为荧绿的光点,漫山遍野的光,山林因此而通透明亮。那些光汇成河流,而流动的河流自他们脚下流过,只有这座四角悬着琉璃灯盏的高塔巍然不动,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夜游结束了,你该回家了。”四周忽然起了很大的风,沉宴的声音被风扯得模糊不清,他说:“回去后,忘了这里的一切吧。”
绪川抬起手臂抵挡剧烈的风,而风里夹着不散的雾气,浓密的雾气裹住了他,绪川的视线逐渐模糊,意识也慢慢困倦。
可在陷入深沉的梦境之前,他还是费力地伸出手,怀里抱着的画轴因此而散落。
“我……不想忘记………”喊出这句话后,他便跌入了无意识的黑暗中。
……
沉宴捡起被绪川落下的画轴,画中的美人拿着团扇对着他笑意盈盈。
5散
绪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上盖着一堆叶子,山岚流动,而晨雾被日色驱散。他抬头,视线越过头顶的枝叶,天色已经泛白,一轮薄日升起,霞光万里,夜已褪尽。
而在这里往下望去,已经勉强可以看见村庄里人家的炊烟。
绪川空落落地站在原地,半晌,低头握住别在腰间的柴刀,他记得昨晚自己在树上睡去,怎么忽然就到了这里?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流过,他拼命地回想,只捉住一双金色的眼睛,眼尾微挑,眼眸像灯火里的琥珀,流光溢彩,笑意醉人。
脸上忽然湿湿的,绪川伸手摸到一脸的眼泪。
“沉宴…………吗?”
6
“这就是我的故事,是不是非常的荒诞?连那个人送我唯一的一副画我也遗失了,连我自己也不敢确信,这是否确有其事……好心的旅人,多谢你听我讲这个故事。”年迈的樵夫为旅人端上一碗水,旅人接过道了谢,看了看樵夫住的这个小小的茅草屋。
“听说您一个人在这座孤寂的山上住了许多年?”旅人问。
“是啊,自那天后,我常常会跑到山里来,后来我就直接搬来了山里。只是期望能够再次逢着一次妖怪的集市,为了再次遇到那个人。可是,终我一生,我再未遇见过那样的事了……或许有些人,有些事,一生只能遇见一次,只这一次,便用尽了一生的缘分。再多求也不可得了。”
“一生只有一次的缘分,一期一会啊。真是美丽而悲伤。”旅人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叹息道。
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天色放晴,他把碗放下,对老樵夫笑道:“谢谢您下雨时的收留和您的故事,天晴了,我该走了。”
走到门口时,这位白衣白发的旅人忽然停下,他背对着老樵夫道:“我听说有句话叫‘不可结缘’,妖怪和人类的缘分是不能交结的。因为人类的一生太短了,而妖怪的寿命却很长。或许人类的一生,对于妖怪来说,只是眨眼的一瞬。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悲哀。”
“所以你很幸运,也很悲哀。”旅人轻声说:“你的心意,他一定会明白的。”
旅人推开门,回头对樵夫告别,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的眼睛折射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那一瞬间,老樵夫恍惚想起多年前的,他遇见的那一双眼睛,金色的眼眸像灯火里的琥珀,而他如同逐火的飞蛾,纵然知道不可得,依旧奋不顾身,追逐着灯火的光芒。
沉沦迷恋,无法自拔。
是不可结缘啊。
——the end——
写个题外话,写这个东西时,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苏大学士的一首词,《木兰花令》里的,“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第一次看到这句就觉得很悲伤。
妖怪和神仙都一样啊,人类都是无法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