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提起有才,小镇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才,既无才也无财,兄弟俩随母改嫁,后娶了沣东傻女冬娥为妻,因继父没能力给他上户口,从而成为天不收地不管的自由人。又听老人说,有才在这之前曾给邻村一户人家做上门女婿,只因身小力薄加之又懒又困,被那户人家赶了出来。小镇人都说有才不傻,只是老实而已,是好吃懒做怕吃苦才娶的傻媳妇。
认识有才和冬娥的时候,我上小学。记得那天放学,巷口的石碾上坐着俩个衣衫褴褛的男女,男的一边给女的捉虱子,一边自言自语:你个瓜怂,都是你的家人,把我给害惨咧,拉粑粑都不知道擦屁股!女的听了并不恼,一只手拽着男的耳朵,边挤眉弄眼边吃吃笑着。四周看景的调皮孩子跳着笑着起哄:啊幺幺啊幺幺,有才爱上冬娥咧,冬娥和有才结婚咧!
从那一天起,无论天晴下雨,街上总有他们执著的身影。有才见人总是一副笑脸,低眉顺眼可怜巴巴地讨好,嘴唇不动,浓重的鼻音从唇齿间拉了一个长音:婶婶....姐姐....恭喜发财,你娃(你)一定考上大学。街头巷尾的大婶大妈只要看见她们,总会施舍他们些饭菜和旧衣物,有些好开玩笑的婶子们就故意逗他们问长问短。冬娥有问必答,有才一边臊红了脸一边制止,每每此时,巷子里乐翻了天。小孩们听到笑声也来凑热闹,冬娥看到人多故意挤眉弄眼,有些调皮的小子扯一下她的长辫子,孩子们便被冬娥撵得四散。
冬去春来,如果有些日子没看到有才和冬娥,巷子里的大妈大婶会惦记着这对冤家: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冬娥生孩子了?待到再次看到他们,看到冬娥依然身轻如燕时,多事的大妈会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次是巷子里所有人第一次看到有才伤心,他哽咽着说:河东人(冬娥的娘家)把我给糊弄咧,冬娥不能生孩子!
在所有人眼里,冬娥不能生娃也许是件好事,但在有才心里却是一生的遗憾,毕竟自己是个男人,一个不能给自己女人幸福却能陪着她慢慢变老的男人。一个家,若是没有了孩子,还能叫家吗?虽然这个家只能漂泊,只能风餐露宿。
因为此事,他们曾一度成为小镇人茶余饭后的一个话题,同情耻笑比比皆是,更有同情者反唇相讥耻笑者:你娃包涨,给你娶个瓜媳妇,你能像有才那样吗?
有句话说得好:人随着环境变而变。随着时代的进步,有才的目光也像很多人一样朝着银子看。忽一日,街上流传有才为了银子让冬娥去接客,目标锁定小镇周边砖瓦厂里的外乡人。一时间,恶心声四起,凡是见了有才的大妈大婶便上前质问。至于问清楚没问清楚,至今是个谜。但常言说得好:银子越捎越少,话越捎越多。有才让冬娥接客一事被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才也因此背了骂名,走到哪儿,便有唾沫星子跟在哪儿。巷子里的大妈大婶没了往日的慷慨,并扬言:有剩饭即便是喂狗也不给这样的小人。
寒来暑往,小镇上的人们为了生计奔波。有才也想着法子为自己攒点养老钱,看到街上那些安徽人沿街卖唱,后他灵机一动,扯上几尺红绸,绑在冬娥腰间让她扭秧歌,怎奈冬娥一愚笨傻女,怎能翩翩起舞,只能惹人一笑了之。这条路行不通,有才便和冬娥四处赶场子,小镇方圆十几里只要有红白喜事,就有他们的身影。一来解决一日三餐,二来捡些啤酒瓶和饮料瓶可以换些银两。有才也因此得了一个“神探亨特”的美名。
小镇人再次看到有才和冬娥时,他们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一瞅相貌便知是不是正常人。那天适逢雨天,有才在街上捡起一个红塑料袋,套在傻女的头上,仔细帮她把头发塞进袋子里,含情脉脉地帮她擦去脸上的雨水。冬娥拿着行李笑呵呵地跟在后面,并笑着向路人炫耀着:他俩好,他俩好,他俩上县买手表,他掏钱,我戴表,你说他俩好不好。好心的大妈问起,有才挽着傻女的手答曰:冬娥不能生孩子,不孝为三无后为大,我这辈子不能丢我先人的脸,她年轻,我就指望着给我生个一男半女,今辈子也算没白活。话音落地,叫骂声四起。有才又一度成为小镇的名人,更有好开玩笑者笑谈:还是有才活得潇洒,国共合作,和谐生活。
好日子没多久,陪伴有才的还是那个傻乎乎,逢人便笑便挤眉弄眼的冬娥。有人问起,有才一脸失落:哦不是家瞰的(陕西方言:那个人吃白食,喂不熟),跑咧。
花开花落,虽然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但有才和冬娥每天相依为伴的身影倒也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快乐无忧无虑不正是常人所追求的吗?但现实生活中又有几人能安于现状,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常言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冬娥死了。小镇人以为误传,谁也不会相信那个每天乐呵呵的瓜女人会得了绝症。但真的看到有才孤苦伶仃一个人时,小镇人便再也看不到那个傻乎乎,逢人便笑的冬娥了。小镇人惋惜过后便是一句:唉,吃五谷得百病,走了好走了好,不受罪了!
后注:这张照片是小镇上的一个小青年给他们拍的,后来被传在网上,虽然出于搞笑,但这也许是他们今生唯一的一张合影~~
这是三年前写在博客的一篇文章。常言道: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亲眼目睹也有道听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