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羿渡洛北去之后,这一年风调雨顺,百姓有余粮,边关无战事。
当然后羿离去的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仲康为纪念后羿,和巫韶商议之后,定这一年为羿后元年,并颁布律法宣告八方。
羿后元年,四司无事,司士忙死。
后羿离去的消息随着大禹疏通的河道不断传递,夏后国的边疆比都城还要热闹。
之前因为历史原因或者碍于面子问题的部落和方国也纷纷申请成为夏后国的属国或盟国,当然有一部分部落首领是因为知道后羿带走了獬豸才敢过来的,毕竟畜生不讲人情。
而左右司士因为工作需要日夜安排典礼迎来送往,忙的不亦乐乎,笑的面皮僵硬。
赋闲在家的在世老臣也有幸收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或者故人的子孙们带来的礼物。看到今天这个场面,这些老臣总是会聊起那年的钧台大会,也更加对后羿有着爱恨交加的复杂感情。
当然,后来这些老臣聊着聊着也会唏嘘不已,如果不是夏后启遗命,真想跟去夏河故地守灵,顺便看看武观,其实这个小王子也挺可怜的,也不知道派人送去的礼物收到了没有。
这些陈年往事还有谁能记得呢?
记得的人又有几个能回忆起来的呢?
能回忆起来的还愿意去回忆吗?
愿意回忆的回忆起来的还是当时的事情吗?
君不见,
伊洛水悠悠,
河济东到海。
汾渭今隔绝,
龙门两地开。
夏至前十二日,斟灌,侯府。
斟灌侯正在迎接两位特殊的客人:来人自称是有易国王娠彗的少祭司巫月和孤竹国王墨台子的二王子墨胎巳,分别代表各自的国王希望通过斟灌氏与夏递交盟约。
这两个国家虽然都是远在北方的有名方国,但是从未真正与夏有过交往,这次前来是福是祸,斟灌侯难以把握。所以斟灌侯既不敢怠慢,也不敢贸然答应。
安顿下两位贵客之后,斟灌侯连夜赶往夏都汇报。
夏至前十日,日入,斟寻,军营
斟灌侯单人匹马两夜两日出现在伊洛河口,这里正是京畿东部门户,也是斟寻侯军队驻地所在。
斟灌氏和斟寻氏是姒姓家族里血亲最近的两个子族,并且都是夏后非常信赖而且倚仗的宗族势力,一个镇守东北边疆一个防卫京畿重地。
因为平日里这两位走动的也非常频繁,所以斟灌侯日入时分突然来访,也没有引起斟寻侯的特别在意。
眼看着斟寻侯在营帐里走来走去忙个不停,斟灌侯心里着急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等着这位兄长忙完再说。
“贤弟,真抱歉让你久等了。”斟寻侯终于坐了下来。
“兄长,何事竟然如此忙碌?”斟灌侯看着营帐里还有士兵在来回的搬东西,所以先问了些日常事务。
“自从那个有穷的家伙走了以后,来和咱们交通的诸侯越来越多。”斟寻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贤弟,你也知道,我这里虽说是负责都城的安全,其实一直也没什么要紧事。”
“是啊,兄长,我那里没事,你这里应该也没事才对啊。”斟灌侯漫不经心的说。
斟寻侯听到斟灌侯这么说,就明白这话里有话。
“你们几个,手头的活先放一放,去安排晚上的膳食,二侯爷远道而来,我要和他畅饮几杯。”斟寻侯对刚进来的几个士兵说道。
“贤弟啊,晚上咱俩再细聊。这几日来,一直是迎来送往的,尽是陪着笑脸。你来了,我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咯。”斟寻侯摆摆手示意斟灌侯先不要说。
等这几个士兵走的远了,斟寻侯对着大帐门口喊道。
“来人!”
“侯爷,您吩咐。”进来的人脖子上纹着族徽,斟灌侯感觉一阵微风迎面扑来,看来来者也不是个无名小卒。
“寻木,你把我的卧帐收拾一下,我要和二弟饮酒夜谈。”斟寻侯轻声吩咐这位宗兵。
“对了,卧帐周围的夜兵全部撤掉,在外围巡守。”斟寻侯想了想又补充道。
“好的,侯爷,半个时辰您就可以和二侯爷一起移步卧帐。”寻木说完拱手退出营帐。
“还是兄长调教的好啊。”斟灌侯对这个哥哥一直是非常敬仰,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集团对垒都是夏后国一顶一的高手。
“贤弟哪里话,这个寻木是自家子侄,自然是懂我多谢,其他人也就罢了。”斟寻侯话锋一转,“贤弟那里可是一切都好?”
“我那里比兄长宽松些,虽有小打小闹,不过是些个流民罢了,倒是可以增加一些修城的奴人。”斟灌侯知道还不是谈正事的时候,也是随口敷衍着。
“兵将还是要训练好,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斟寻侯听到这里突然正色道,“那些流民也要小心,奴人不够可以征召,万一流民里有不干净的,可是要出问题的。”
“兄长说的是,我回去一定严加盘问。”斟灌侯虽然不知道斟寻侯为什么突然变得严肃,但还是认为他说的是对的。
“贤弟稍坐片刻,余下的话等饮酒时再详谈,我去送一下有仍侯,他们马上要出城门了。”斟寻侯说完就出去了。
寻木来叫斟灌侯的时候,发现斟灌侯已经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二侯爷,二侯爷。”寻木刚进营帐就轻声喊道,哪知斟灌侯睡得太沉竟然没有反应。
寻木无奈,只得走上前去。
刚走两步,寻木就发现斟灌侯的右手已经悄悄移腰间的短刀刀柄上,双眼虽未睁开,但眼球已在微微转动。
“二侯爷一路劳顿,打扰您休息了。”寻木见状赶紧停住脚步,心想,这二侯爷不愧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我这么轻的脚步都不能近前。
“无妨无妨,年龄长了,容易打盹。”斟灌侯正身说道,“你们侯爷已经忙完了?”
“侯爷派我过来,先请二侯爷过去,侯爷他稍后就到。”寻木轻声的说。
“那好,咱们就先过去。”斟灌侯从椅子上站起来,整整衣履,随寻木步出营帐。
寻木前头带路,斟灌侯步步跟随。虽然营帐与卧帐还有一段距离,但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兵士。
还没到近前,就听得斟寻侯的卧帐内传出轻轻的交谈声。斟灌侯纳闷了,不是说好了两个人饮酒畅谈,怎么还有别人。寻木不说,斟灌侯也没问。
刚近的卧帐门口,就听得里面传出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二侯叔,别来无恙啊。”
斟灌侯,一下愣住了,斟灌侯最小的儿子也已经二十有五,这个说话的又是谁呢?
“贤弟,进来说话。”斟寻侯的声音传出卧帐,“相王子啊,你这马上就要成人了,而且以后还要统领百官,要稳重一些才是。你看,把你的二侯叔吓住了吧。哈哈哈。”
斟灌侯听得是世子在账内,这神儿是缓过来了,但疑虑又多了起来,不由得脚步变慢。
“别想了,赶紧进来叙话。”斟寻侯不愧心思缜密,说的斟灌侯不好意思起来。
斟灌侯快走两步,随寻木进账。
“见过相王子。”斟灌侯进门便拜。
世子赶紧扶住斟灌侯的双臂,“斟灌将军甲胄在身,不必拘礼。”
“都不要客气了。”斟寻侯站起来说,“寻木,帮二侯爷卸甲除刀,这才喝的爽快。”
“是,侯爷。”寻木本来就站在斟灌侯的身边。
“二侯爷,请。”
原来这卧帐还有两个内间,显然是为今晚特意准备的。
斟灌侯收拾停当出来,发现斟寻侯已经开始自斟自饮了,而世子却是在喝着肉汤。
“相王子,还有半年就要成人了,今晚可以喝几杯了。”斟灌侯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斟寻侯的表情。
斟寻侯没有说话,反倒是世子笑了笑,起身说道,”那要看斟灌将军今晚的下酒菜值不值得喝几杯了。
说完,伸手请斟灌侯入座。
“相王子说的对啊。”斟寻侯看斟灌侯已经落座,接过话茬说道。
“本来相王子送完有仍侯就要返回,我告诉相王子你来了,才把相王子留住片刻。不过相王子回去还要向王上复命,酒是断然不能喝的。负责咱俩的脑袋就要分开了。”
“斟寻将军见外了,父后经常提到两位将军的重要性,如果是在陪两位侯叔少饮几杯,我想父后也是会高兴的。”世子正色说道。
十四岁的世子说出的这句话让这两位常年镇守外部的将军听了很是受用
“贤弟,你的下酒菜可以端出来了,让相王子听听值不值一杯酒。”
“相王子,侯兄。”斟灌侯站起来说道。
“二侯叔可以坐下说,咱们都是一家人。”相王子示意
斟灌侯坐下后,继续说到。
“昨日,有两位客人到了斟灌,这两位分别是有易国的少祭司和孤竹国的二王子。他们代表各自的国王提出结盟的想法,我安顿好他们就连夜赶过来与兄长商议。本来我想直接去夏都汇报,但是相王子您知道,外将没有调令是不能随便回夏都的。这次偶遇相王子,还请不要责怪擅自离岗之罪。”
“此事关系重大,二侯叔辨别紧急,乃是后国之福,何罪之有。二侯叔可有这两个方国的信物?”世子问。
“相王子问的是。”斟灌侯边说边看向斟寻侯。
“寻木,你出去看看周围的情况,不要任何人接近。”斟寻侯说道。
寻木应声退出。
斟寻侯示意斟灌侯可以继续。
斟灌侯这个时候才从胸口里掏出两个小玉盒,双手呈给世子。
只见那两个玉盒,一个纯白无暇,一个红如燃火。
看到这两个玉盒,斟寻侯也愣住了,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纯粹的颜色。
“玉方明!”世子也惊呆了,虽然夏宫里的稀世珍宝已经浩若繁星,但是方明还都是槐木所做。
“相王子识得此物?”斟寻侯诧异的问。
“没有见过,只是偶尔听祭司和父后提起过,据说此物共有十二个,有三个已经在战争中损毁且不知去向,留存世间的还有九个,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到两个。”世子回答,“如果此物是真,那么这两国的结盟之心当是真的。”
斟灌侯问道: “相王子可知,如何验证真假?”
“斟寻将军可否安排两盆泉水,一个黑陶盆,一个白陶盆,便可知此物真假。”
“遵命。”斟寻侯说完就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后面跟着寻木和一个和寻木一样纹着族徽而且年龄相仿的宗兵,两个人把盆子放在卧帐中央便出去了。
听得宗兵走的远了,世子才重新拿出两个玉盒,走到两个陶盆前面。
两位将军也跟着走了过来。
只见世子将白玉盒放进黑陶盆的水里,红玉盒放进白陶盆的水里。开始并没有什么异样,看着两位将军迷惑的眼神,世子也没有说话。
斟灌侯率先忍不住问道,”难道这两个信物是假的?”
“斟灌将军莫急,玉盒需要充分浸润才可辨真假。”世子缓缓说道。
“相王子,既然还需些时间辨别,不如咱们先喝它几杯。”斟寻侯建议说。
“好,依斟寻将军所言。”世子笑笑说。
刚刚挪动脚步,就听得盆子里传来水声。
其实,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盆子里的水已经起了淡淡的波纹,只是光线较暗,肉眼尚不能分辨。
此刻,盆子里已经有了小小的波浪,而他们听到的声音正是这个波浪发出的。
三人随即停止脚步,转过身来。而两位将军站把世子挡在身后,担心这物件万一有什么古怪可不能伤害了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