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寒舟
陈弋说和林一是一见钟情。
林一却拆台，难道不是你被我一撩钟情。
1
陈弋和林一第一次见面，就被她撩了。
彼时，林一的猫贪玩，爬高上低，结果困在了陈弋家的空调室外机上，于是两个楼上楼下已经足足住了半年的人，才终于非正式地见面了。
林一敲门时，是一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声音冷冷清清、客客气气，陈弋还当她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
待开了门，看见她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一个，又齐耳短发，陈弋仍当她是个乖巧的。只是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清了那里面的两分倔强，三分清冷，他心中莫名一动。
可不等他说话，林一的视线从他的脸转移到他扶着门框的手上，说道：“说猫随主人，我是不信的，毕竟我这么聪明伶俐的人，不可能养出这么一只蠢得无可救药还胆小如鼠的猫。”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抬头看陈弋，才接着说道：“可是看见你，我又信了，它果然花痴得很随我。”
林一说得一本正经，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若不是看清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戏谑之意，陈弋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是被撩了。
他忽然就想到了室外机上那只胆小又矫情的猫，它和她一样地善用无辜的表情。
2
陈弋侧身让林一进门，解释道：“我已经拿箱子垫着让它跳下来了，本来想明天早上送它出去的。”
林一道谢，跟着进屋。
“喏，它在那里。”陈弋的声音里带了两分笑意。
原来林一的猫落地以后，一路跑进了客厅，看见陈弋的鱼缸后，就挺直着身子蹲在沙发上，直直地盯着鱼缸，好像随时准备扑过去一般。
“它有贼心，没那个贼胆儿的。”林一点评道。
她的语气并未有什么波动，仍是清清冷冷的，丝毫没有自家猫觊觎别人鱼的尴尬。
只是陈弋却觉得她话里似有三分惋惜、七分嫌弃之意，他摇头失笑，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随口接道：“它是挺胆小的，刚才在室外机上，好半天都只敢试探性地伸伸爪子，不敢跳下来。”
林一点头，“不用看，我也能想到它的胆小样，它这一点就不随我，我是有贼心，也有贼胆儿。”
她说完，用那双大眼睛看着陈弋。
她的眼睛漆黑透亮，又像是包含了无限深意，叫人忍不住想要探寻，陈弋一时忘了言语。
片刻，她忽然出声叫道：“男朋友。”
3
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都端着一副无辜的呆萌表情，陈弋无奈一笑。
她方才那一句“男朋友”，的确让他起了误会。可她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意思，走了两步越过他，抱起沙发上的猫，齐齐看向他。
他一瞬间明了了她是在叫她的猫，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她的这句话应当同之前的“贼心贼胆”论一样，还别有深意。
果然，往门口走的时候，她又说道：“它叫‘男朋友’，还缺一个女朋友，你呢？”
如果到现在，陈弋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的话，那他上辈子一定是“注孤生”的鼻祖，但他不打算轻易如她的愿，假装听不懂她的话外音，笑道：“我没养宠物。”
林一也没有再多问，临出门前，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棒棒糖塞给他。
她没说话，陈弋却懂了她的意思，“谢礼？”
她微微点头，上了两个台阶后，又扭头看他，怀里的猫也保持了动作一致。
不知是昏黄灯光的映衬让她显出了几分神秘，还是她本身清冷的气质，陈弋忽然想到了女巫这个词。
他忍不住说道：“我单身。”
4
隔天一大早，陈弋的门铃就响了，一开门，林一穿着睡衣站在门外。
昨天他说完那句话，她没有任何反应，径直上楼了，他还当他会错了意，自嘲了许久。
“有事？”陈弋问道。
林一没有应声，却忽然伸手摸上他的脸，他毫无防备下，被她双手捧住脸。
她做得自然而然，陈弋忘了要拉开她。她又得寸进尺，左右捏了捏他的脸，才松了口气般，庆幸道：“是真的，我还当全是梦。”
陈弋皱眉，正想拉开她，她已经松开了，只是却接着说道：“都说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要去见，我昨晚梦见你了，你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睡意，不似昨天的清冷，别有一番撒娇的意味，眼睛也晶亮如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如果昨天她还算委婉含蓄的话，那今天绝对是直白赤裸地表达心意。
她两种风格切换自如，陈弋却不知该如何招架，他向来不曾有热烈直白的时候，可又不忍她失望，于是轻咳两声，视线落在别处，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的确梦见了她，毕竟她独特到叫人难忘。
恰此时有一对老人下楼，略带打量地看着他俩，陈弋想先让林一进屋，林一却忽然捉住他的手，凑近他一些，对着两位老人问道：“爷爷奶奶看我们俩般配么？”
陈弋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遭到的最大调戏。
5
陈弋不知自己是怎么撑着接受了两位老人认同的点头，他只知道他的脸烧得厉害。
等两位老人下楼后，只余下他俩时，陈弋呼出一口气，跟着很自然地说了句：“以后不准胡闹。”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吃了一惊。他虽然面上总是和和气气，跟谁都能聊得来，可实际上却不会轻易开始一段亲密的关系，接纳一个人。
他是真正的看似温润如水，实则坚固如城。
可她却成了他的例外，轻而易举就攻城略地。
林一倒是终于乖巧了一回，点头说道：“嗯，你放心，我一般‘事不过三’。”
“你是说还有二？”陈弋果断指出她话里的隐含意。
林一不答，只转移话题道：“我叫林一，一见钟情的一。”
陈弋无奈一笑，“陈弋，横、斜钩、点，游弋的弋。”
林一“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倒是比我多那么两画，是要压着我么？”
“咳咳咳……”陈弋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你别乱说……”
“一和弋，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林一的无辜表情再次上线，仿佛在问“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
6
林一没有留下来，她说要去补觉，只是临走前，她却问他：“你是不是想抱抱我。”
她这回没有看他，眼神飘忽不定，陈弋才觉出她难得的羞涩来，自觉占了上风，只好笑地看着她，并不动作。
谁知还没得意太久，林一怪异地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道：“给你便宜都不会占，陈先生，你命里缺我，缺我调教呀。”
她说完，抱了抱他，转身上了楼。
陈弋看着她上楼，听见开门关门声，才关上了门。
一撩再撩，他的定力好像不如他想的那么好。又想到她一开始的问话，他笑了，因为连他也觉得是在做梦。
有太长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厌烦旁人的热闹，沉溺在自己的孤独。出了门工作，就扮演温和的好好先生角色，与人来往，却不交心；关上门回家，就卸了伪装独自沉默，独自生活。
也有很多人想要靠近，他却提不起兴趣，怕他们无趣，怕自己无趣，怕最终相看两厌。
可是她像她的猫一样，不经意地闯入，带着满溢的新鲜有趣，为他死水一样的生活注入生机。
她把撩人的话说得一本正经，比暧昧多了几分可爱；她直白地表达心意，也要分毫不差地从他这里讨回去；她想和他亲近些，偏还欲盖弥彰地矜持……
那种少有的悸动又充盈着心房，是因为她，他怎么舍得这样的她走。
7
临近中午，陈弋准备了午饭，打算上楼叫林一吃饭，还不等他出门，门铃先响了，他暗想她倒是来得巧。
可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个陌生的姑娘。
“你就是拿下林一的男人？”姑娘用一种打量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
陈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林一的朋友？”
“林一呢？”姑娘不答反问道。
“这儿呢。”林一抱着猫从楼上走了下来。
“这是韩宁。”林一介绍道，“陈弋。”
陈弋跟韩宁打了招呼，让她们进屋，准备再多盛一碗饭，被林一给拦住了，“她现在没时间吃饭。”
陈弋扭头，果然看见韩宁一脸八卦样地来回看着他俩。
“林一，我牺牲了大好的周末时间，一路杀过来，你一个名字就想打发我？起因经过结果，还不从实招来。”韩宁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
“你只需要知道名字就够了。”林一干脆地拒绝。
韩宁也不恼，转向陈弋，笑得暧昧，“陈弋？林一，啧啧，这还是情侣名，该说天注定还是命注定？”
陈弋还没说话，林一突然看着他说了句：“这是二。”
8
这世间有没有心灵感应，陈弋不知道，可是他知道了有“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笑着点点头，示意林一他懂了。
她的话虽没头没尾，他却明白。她说她有事不过三的原则，一的时候是她问旁人他们般不般配，二是现在，她的朋友提起天注定命注定，这是她的两次变相表白。
“你们这是当着我的面暗送秋波？”韩宁挤眉弄眼道。
林一乜她一眼，“我更乐意你说‘眉目传情’。”
“林一，你把情话说得这么冷淡合适么？”
“我又不跟你谈情。”
听着俩人对话，陈弋识趣地充当旁观者，他怕自己道行不够，斗不过，降不住。
“行行行，”韩宁妥协，“别的我不多问，你俩处多久了？林一，你捂得够严实的，愣是到现在才告诉我！咱们当初是不是说好，你要谈恋爱在预备期就要告诉我，我得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搅乱你的春心，拿下你这个妖孽，我……”
“昨天。”林一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她，“昨天才认识。”
韩宁似还想继续长篇大论，随即反应过来，拔高了声音：“一见钟情？！”
“我对林一一见钟情。”陈弋抢着回答，这是我的告白回应。
林一却拆台道：“难道不是你被我一撩钟情？”
9
那天韩宁倒是没有多加为难，相反恨不得给陈弋供起来，连连说他有佛心，说他有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精神。
陈弋才知道，原来林一就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林一是写小说的，精通撩妹撩汉技能，却从来没有实战经验，被韩宁嘲笑，也能一脸傲娇地说自己立志要做不谈恋爱的言情小说家。
韩宁还说她是外冷内热，虽然脾气古怪，可人好，要是陈弋敢伤了她的心，她第一个不饶他。
此时陈弋看着林一抱着猫，他走哪儿她跟哪儿。说她粘人，可她不爱笑，还是那副无辜的表情，很有一种反差萌，倒是越发相信韩宁说的外冷内热。
陈弋忙完了，俩人窝在沙发上，他抱着她，她抱着猫，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不尴尬，一切自然而然。
好一会儿，林一忽然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的眼睛，漆黑透亮；喜欢你无辜的表情；喜欢你时而冷漠，时而热烈的性子……”
陈弋还没说完，林一忽然转身，问道：“颜值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
陈弋一愣，看着她略别扭的表情，才醍醐灌顶——她是怪他没有夸她漂亮。
他心中觉得她可爱，更抱紧她一些，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是，我只是不好意思对你说是我见色起意。”
她点点头，好像宽慰他一般，说道：“我也是。”
陈弋忽然觉得他又落入了她的“陷阱”——一定是她先对他见色起意。
10
认识林一以后，陈弋还学会了一个词——爱屋及乌。
他原本不喜欢宠物，可是看着这只再次光临他家空调室外机的猫咪，他却觉得有趣。
它这回就比较淡定了，叫唤几声，吸引了他过来，就安安稳稳地卧着，等他支了箱子，它就利落地跳了下来，穿过房间去了客厅。
陈弋被它熟门熟路的行为逗乐了，直笑了好一会儿，才发微信给林一，问她要不要来接走她的猫。
微信发过去好半天，也不见林一回复，他当她是故意逗趣，等着他上去，于是便准备锁了门上楼，林一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你出去了？在哪儿？”陈弋先问道。
“社区派出所。”
“出了什么事？我马上过去。”
“见义勇为。”
11
到了派出所，陈弋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角落里的林一。屋里两个男人在跟民警嚷嚷着什么，边上站着一个掩面哭泣的姑娘。
陈弋叫了一声，快走两步，在林一跟前蹲了下来。
他看她没有外伤，脸上却苍白没有血色，焦急问道：“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林一摇摇头，没有多说话，只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
陈弋明白了，他抬眼看了看还在争吵的男人，低声说了句“等等”，然后朝着民警走去。
原来是林一出门买卫生棉，却碰上猥琐男对人家姑娘袭胸，她有随身带防狼喷雾的习惯，就见义勇为了一把，此时不过是来做个证，录个口供。
不一会儿，陈弋就回来了，抱起林一，说回家。
“我留了电话，让他们有事再联系，你别担心。而且那边停了好多车，肯定有装行车记录仪的，不用担心没有证据。”
林一点头，没再多问，靠在他怀里，虚弱的像一只小猫。
12
出了派出所，陈弋准备打车，他来得急，是一路跑过来的。
“我很重么？”林一问道。
陈弋皱眉，“轻得很，太瘦了，以后要多吃饭。”
林一不再说话，眨着眼睛看他。陈弋猜她的心思越来越熟练，马上就明白了，“你想走回去？”
“我知道你想背我。”
陈弋不同意，“你现在……”
他话未说完，林一搂着他脖子，更亲近两分，“我写过很多浪漫的桥段，可是从来都没试过。”
她的语气里带着两分委屈，更添撒娇的意味，陈弋根本没法拒绝。
他最终还是纵容了她，改抱为背，只是脚下步子却迈得更大了些。她趴在他的背上，轻轻软软的。
走了一会儿，林一出声道：“我在想，要不要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
“你想怎么写？陈先生对林姑娘一见钟情？”
“不，我要写《林姑娘撩汉手册》。”
“那就是你对我一见钟情了，林姑娘，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你这是学坏了么？”
“你调教得好。”
路灯拉长了俩人重叠的身影，他们渐行渐远，有人等你回家和有人陪你回家，都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