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明代末年。卧虎岭郁郁葱葱,远远眺望像一只老虎卧在那,虎首的山下有个村子,名唤卧虎村。

这一天,苏老太正在院里教儿媳妇花儿刺绣。

突然,院门被推开,一位穿着严重褪色旧棉袄,既破又脏,全身上下到处泛着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白盐酸的乞丐径直闯入。

人未到,一股难闻的酸臭味迎面袭来。苏老太急忙掩鼻,扭头吩咐花儿去厨房米缸舀碗大米,准备施舍给乞丐。

乞丐入得院中,没有停步,走到离苏老太三尺处站定。他摘下破旧发黑的草帽,露出黑得像刚从煤堆里钻出的脸,眼睛眨了眨,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注视着苏老太。

忽然,乞丐扑通一声跪下,“娘,我是黑子呀!”

苏老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和黑子一块出去闯荡的小毛回来说,黑子被山洪卷走了。如今,黑子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跪在跟前。不是真的吧?

苏老太担心自己老眼昏花认错,扯着嗓子高喊:“花儿,快出来!”

花儿手里端了碗大米,从房里跑出来:“娘,什么事?”

“你看看,他是黑子吗?”苏老太说。

花儿从上至下认真打量黑子,她也不确定。转身去厨房水缸,端来一盆水,递块毛巾给黑子,洗脸。这回看清楚了,是黑子,确定无疑。

一家人终于团聚。

黑子洗了澡,换身衣裳,问花儿:“我那讨饭的碗和棉衣呢?”

“扔了,都扔到垃圾堆啦!”花儿说:“太破了,留着干什么?”

黑子拉开房门,冲出,跑到垃圾堆,迅速拾回破碗和烂棉袄:“花儿,快!帮我拿把剪刀过来,拆了这破棉袄。”

“又脏又破!拆它做什么?”花儿嘀咕着。

黑子找把刀刮了刮破碗,露出一小片金黄,被阳光一反射,发出刺眼的光芒。破棉袄里拆出一件用油纸包襄的东西,打开,非常小心地拆了,展开摊平了……

苏老太和花儿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想当年,黑子与小毛结伴外出闯荡,路上遇上大雨,二人冒雨前行,途经一山谷时,山洪暴发。小毛机智地抱住路旁的一棵树。黑子被山洪卷走,不知在水里扑腾了多长时间,终于在山谷拐弯处被一块巨石挡住,获救了。

黑子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全身伤痕累累,无法行走。后来遇到进山收购山货的黄掌柜,救了黑子,用驴子驮着他到附近的镇上,寻医治伤。

一个月后,黑子身体康复。他跟着黄掌柜学着做生意。

五年了,黑子终于攒了些钱,总想着回家,看望母亲和妻子。不巧得是,兵慌马乱,到处都在打仗。怎么才能安全回家,还要携带这几年赚的钱?

这下可愁坏了黑子,找黄掌柜商量,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摇摇头,长叹一声:“唉!……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怎么赶路?还是等世道太平了再说吧……”

黑子焦虑得茶饭不思,头发也愁白了不少根。再过半年,就是母亲六十大寿,他想回家给母亲祝寿,奈何生逢乱世。

黄掌柜领着他一道进山收山货,他们途经的村子,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十室九空。收山货要深入大山腹地,一次还不敢收得太多,怕遇上歹人被劫。

店里生意清淡了许多,繁华的小镇已经没落、萧条,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怜,人们都是来去匆匆,不敢在外逗留。

街道上行人少了,乞丐比以前多了很多。黑子在心底啄磨着,乞丐身无分文,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一无所有,倒落的轻松,潇洒在外,根本不用担心。

街道转角坐着一位老乞丐,看见穿着整洁的黑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举着黑乎乎的残缺了一道大缺口的破碗,向黑子乞讨:“老爷,您行行好,施舍一些……”

黑子穷苦出身,非常同情老乞丐,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铜板放在碗里,铜板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落在碗里。

老乞丐连声道谢。

黑子问老乞丐:“大叔,您这碗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老乞丐以为黑子想要他的碗,看在刚才黑子给了他钱的份上,礼貌地说:“回老爷,这碗是用锡和铜做的,我在别处捡到的。”老乞丐抬眼瞧了瞧黑子,感慨地说:“要是金饭碗,我也不会在这做乞丐了!”

金饭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黑子脑子转得飞快,眉毛一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又掏出几块铜板,扔在老乞丐残破的黑碗,转身疾走。

老乞丐一头雾水,伫立在冷冷清清的街上,望着黑子远去的背影。

半个月后,黑子经过精心准备,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头戴一顶黑旧的草帽,身上穿着破破烂烂,散发着一股浓郁汗臭味的衣裳。

肩上挎着一个褪了色的青布搭裢,里面装了一只旧搪瓷杯,一双竹筷,一柄黑乎乎的木汤匙,还有一只被熏得发黑,吐口唾沫都无法擦拭干净,让那碗显露真容。谁也不知道,这碗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手中还握一枝五尺长的竹棍,可作驱狗防身之用。

这身行头,莫说打劫,敢靠近黑子的人,这世上恐怕都没几个。谁受得了那股刺鼻的汗臭还夹着馊味?除非那人没有鼻子,要么就是鼻子坏了闻不出香臭味。

坏处就是给黑子乞讨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常常食物没求着,人被驱赶。

黑子跋山涉水,历经艰险,终于回到故乡。

花儿问黑子:“你这碗怎么会发光发亮?”

苏老太到底经历多,试着问黑子:“不会是金子做的?”

“是呀!”黑子说,他把这些年攒得钱都买了黄金,再制作成碗,熏黑,扮作乞丐带回家。

花儿惊呼:“夫君捧着金饭碗,扮作乞丐……一路乞讨回家!”

花儿说完“扑哧”一声笑了。

黑子展开油纸包裹的是本本子,是他这些年经商的经验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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