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煜,字从嘉,人们习惯上称我为李后主。夜,如水般沉静,我独自一人徘徊在冷清的幽苑内,思绪不自觉又飘回那天:
南国的春天总是那般绚烂,桃花带着点点殷红,粉面含羞,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置身其中宛若仙境。漫步在江畔林边听水声潺潺,和着鸟儿清脆的叫声,令人心旷神怡,烦躁不安的心也随之沉静下来,偶尔会遇见戴着斗笠的渔翁神态自若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仿佛看破世事的智者一般,令人向往。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对春。一壶酒,一杆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恍惚间,隐约听见有马蹄声传来,越来越清晰了,是的,我要回宫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对吗?
再次见到弘冀了,只是他脸色苍白了许多,看着疲惫不堪,眼睛也深陷了下去,没有了昔日的神采。我去看他时,他先是讶然的看着我,而后又一副了然了的表情。他支撑着身体,吩咐侍女奉茶给我,又好像感受到了疼痛,他又缩回了身体,歉意的冲我笑了笑。
“你是昨日回宫的?”
“嗯,是的”
他嘴唇蠕动了下,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接着便是一阵沉默,静的可怕,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压抑的可怕。良久,他说道“好啊,好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一样。总之,之后就没了下文,他说完之后就转过身去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便退了出来。
几天后,噩耗传来,弘冀走了,我强忍着不流泪,心却压抑的要死,像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我终于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召我回宫了,奇怪,九五至尊不好吗?可是为什么我就是高兴不起来,不过该来的总还是要来,挣不脱躲不过......
天泛起了鱼肚白,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了,我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号角声响起来了,该我出场了。记得那天父皇很高兴,他说好久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了,拉着我絮叨了好久才肯离去,我也喝醉了,朦胧中有人过来帮我掖了掖被角,我冲她笑了笑,便又沉沉睡去了。
961年,南唐中主李璟驾崩,也就是我的父皇。我知道我终究还是败了,我还是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尽管内心有多么抗拒。罢了,顺其自然吧,还有大周后陪着我,至少不会那么孤独,我这样想着。
其实,我也想有一番作为,最起码不能让南唐在我手中亡了国,那样怎么对得起父皇呢?想通这些之后,我也进行了努力,起用德高望重的贤臣,轻徭薄赋,实行井田制,抑制土地兼并。可是南唐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生不起一丝波澜,起初还好,起到了一定作用,后来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得到的不过是失败感和无力感。于是一番挣扎之后,我选择彻底放弃,便终日沉湎在诗词音律当中,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属,这才是我的世界。大周后了解我的苦衷,倒使我有了些许安慰,看着她翩翩起舞的身影,我灌了杯酒吟道: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凤箫吹断云水闲,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栏杆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我以为,即使这样,只要能和大周后一起,也就足矣。可是,老天总是爱捉弄人,竟然连我最后的慰藉都夺了去,我抚摸着琴弦,第一次体验到蚀骨般的心痛。我愈加放纵自己了,直到我遇见了小周后,她是那么明艳动人,之后,有了小周后的陪伴,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只是内心却更加怨恨起自己,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会是另一种结局吧?我不再提心吊胆的害怕宋军会打过来,甚至心里隐隐期待他们早点打过来,这样一来,我就解脱了。
975年, 宋军攻破金陵,我率着文武百官肉坦出降,虽然说之前内心很期待,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会很伤感,尤其是看着宫殿里的一草一木,更是情不自禁的心伤。天空里飘起了细雨,像是应和离人的哀愁一样。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被押往汴京,觐见太祖,我以为自己解脱了,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我被封为右千卫将军,违命候,赐宅第一座,说是荣誉不如说是囚禁更贴切些。我的活动范围只是幽苑而已,整日只有高高的围墙和冰冷的月光为伴,百无聊赖时就登上西楼,望一望故国的方向。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如今,又是同样的夜晚,小周后又被召进宫里去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叹息就是绝望,也许当初奋力一搏总好过现在无能为力,可是为时已晚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当侍者把酒端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侍者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只是笑了笑就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这次是真的解脱了。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作者批注:
千古词帝真才子,可怜生身帝王家。
梦里几回他乡客,故国明月闲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