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地形仿经大自然之手精心规划,两边对峙的山,如同两只巨大的手掌,牢牢地呵护着中间的田,一条小溪从田中央穿过。俯瞰,小溪宛如一条亮晶晶的银线,将田如同系一块璞玉般紧紧地拴着。
小溪的源头在村中最高山。因此山形如一口巨钟,安然耸立在天地间,故名“大钟山”。山上树木森森,四季郁郁葱葱。山底有一个“龙龟洞”。雨水经过树木枝叶过滤后,滴落土地上,地里既有红红的土壤,还有细细的沙,水经过土和沙的一道道“抚摸”“按摩”,才恋恋不舍地渗入“龙龟洞”,洞中那一条历经亿万年雕琢成的石渠,如母亲温柔的臂膀,将这一滴滴清凌凌的水揽入怀里。
清清柔柔的水一流出洞外,便被村民们一分为二了,一股一闪一闪地沿着山道走,像银子般流入家家户户的水缸中。一股顺着田中央流,润泽着两边的田。
小溪的名字叫“溪子”。给小溪取个好名并不难,小溪在古时滋养出了七名秀才,现代又滋养出了三十多位大学生。但大家还是觉得叫“溪子”最亲切,因为村民们视“溪”这个字为“父”“母”“妻”,等等。这些充满亲情的字眼,与“子”结合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
溪子是条福溪。奶奶说,她这辈子从未见过溪子滥发“脾气”祸害庄稼,总是徐徐缓缓地奔流,波澜不惊地润泽着村子一百多户人家和几百亩水田。
溪子的滩两边长着青青的水草,我小时拿个土箕,在水草茂密的地方,把土箕一边靠近草根,右手右脚持抵稳住土箕,左腿伸到土箕开口前面的草根深处,一点一点地往下挪动,把躲在草根里的小鱼小虾赶进了土箕里,然后右手猛地往上一提,溪水像无数条银线簌簌地往下漏,小鱼小虾就现在土箕里了。
夏天,我和小伙伴们嫌溪水太浅,容不下我们畅游大海的雄心壮志,便抱来刚割下的稻草,往溪子中间一层稻草一层沙子的堆,随着“坝”越筑越高,溪水不断涨高变阔,成我们心中的“海”了。我们才一个个从岸上往下跳,要是谁家摘了西瓜,也一并扔进去,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和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在溪子水面上荡漾。西瓜被溪水浸得凉丝丝的了,一掌切下去,西瓜“啪”的开成两半,露出红红的瓤和黑黑的籽,我们捧住一人一口轮着啃。那个甜,至今没得比。
除了扔西瓜,我们还扔石头或者碎瓦片,然后一个个猛子扎下去,比谁捞得准和快。一个夏天过去,我们的皮肤变得黝黑黝黑的,大人欣喜地说我们“皮更厚也更实了”。我们的游泳和潜水技能也就练成了。这溪子,就如父母牵着我们学步的手,无怨无悔地支撑着我们练就了闯荡大海的本领。
溪子出了村口,就汇入沙溪的一条主要支流,继续滚滚向前。她如此昼夜不舍,既默默地承载了生于斯长于斯的父辈们向远方的美好愿景,又无声地指引着我们这一代代人,不断前行去追寻那蔚蓝大海。
我顺着溪子的方向来到了福州,并以安家立业的方式融入省会城市的茫茫人海。有福之州却是溪子入闽江奔流的最后一程。每天,我煮一壶闽江水,也就喝到了家门前溪子的味道,不仅解了渴,也解了那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