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倫敦之前聽友人說去巴黎的容易,不用簽證,有歐洲之星,咻的一聲兩個半小時就從倫敦到巴黎。於是能囂張的說:「這週末不知道要幹嘛...去巴黎吧!」
於是我就在四天前訂了車票,前一天才趴在沙發上看好了住宿的的青年旅館。隔天一早吻醒我男人之後就拖著登機箱到王十字車站,搖搖晃晃兩個小時之後就抵達巴黎。這不是我第一次造訪花都,於是可以免去那些看到巴黎鐵塔和塞納河就尖叫的感受。難得遇到免費登塔日,我咬著牙硬是在聖母院吹著冷風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沿著狹窄而蜿蜒的階梯而上,頭暈目眩的爬到聖母院鐘樓頂端,上去才發現整個塔頂是罩在鐵絲網裡的,大概是要防止參觀的群眾掉落或是一時想不開。但是排了那麼久的隊伍,誰要登頂的風景照有鐵絲網啊?於是總是可以看到有些地方的鐵絲網被挖開,大家頭手伸出窗外的猛拍照。
在聖母院俯瞰巴黎市景,下來之後沿著塞納河散步,窩進咖啡館喝酒喝法式洋蔥湯吃韃靼生牛肉,最後在週日的夜晚趕到龐碧杜參觀。這樣的一天,應該足夠巴黎了。
但我偏偏看不見巴黎。
沒有想像中那樣,一下火車巴黎印象就要撞進心中。我本來就是個旅人,於是無法戴貝雷帽吃馬卡龍,或是穿著一身黑叼著香菸,只能慢慢的,等待巴黎展現她的樣貌。
我只能努力繼續尋找巴黎。在下著冰雹的早晨爬上蒙馬特的山丘,中午在小酒館吃紅酒炖牛肉,左岸的書店散步之後跑進花神咖啡館喝咖啡,再朋友約的晚晚的,在瑪黑區的餐廳一路吃到12點。我們在餐廳要打烊前結了帳,再一路繼續聊天走到車站去。已經半夜了但城市還微微醒著,我們聊著遠在高雄的回憶也聊著巴黎,不時還要停下來借火給點煙的路人。
差一點,我就要以為自己置身午夜巴黎。
最後的一個早晨下著大雨,我仍堅持稱我從倫敦帶來的小紅傘,搭著地鐵到西邊的拉雪茲神父公墓去。大概是因為下雨的原因,整個公墓只有我一個遊客,要撐傘於是只能空出一隻手,還要小心翼翼的注意著腳下的石子路。我走得極為狼狽,那些預定中要看的名人墓,王爾德,卡拉斯,比才,巴爾扎克,肖邦,那些讓巴黎成為巴黎的作家藝術家和思想家,我一個也沒看見。
但我終於在那一個早晨,看見了巴黎。
這次選擇的青年旅館在火車站附近,連當地友人都警告我這裡的治安不好,旅館外面到了晚上還有保全站崗。這一區大概要打碎那種對巴黎有美好幻想的觀光客,並且號稱「巴黎髒亂扒手又多」「巴黎根本全部都是黑人移民」「巴黎地鐵又臭又髒都是流浪漢」。要打碎他們在露天咖啡座喝咖啡吃馬卡龍的幻想,打碎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打碎他們走在香榭麗舍大道上逛精品買包包。
踏進墓園才知道其佔地之廣,並且高低不平崎嶇難走。我一個名人墓都找不到,但都來了只能儘量到處看看。墓園的密度極高,墓地和墓碑一座挨著一座。看見特殊的我就停下腳步,讀讀上面的字或是墓誌銘。許多墓都有著剛上過墳的鮮花,甚至自成小小的花園。墓碑上有英文,有法文,有義大利文,有中文也有更多我認不出來的語言,被雨水打濕之後靜靜的躺在那裡。
而我就這樣看見了巴黎。
原來這座城市的美麗奪目,在於她的兼容並蓄。從那先名留青史,讓後人跋涉而來瞻仰的偉人們,到行走在巴黎路上的各色人種,咖啡店裡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金髮美女,巴黎鐵旁喊著模型一歐元的小販。巴黎都安靜了讓他們落了腳,讓他們稱之為「家」,讓他們選擇在百年之後,埋骨於這個安靜的墓園裡。
於是我雖然頭髮微濕,靴子泥濘,等一下還要很觀光客的買馬卡龍和鵝肝醬帶回倫敦去,身在墓園裡卻腳步輕盈。
因為我試著放下偏見和既定的刻板印象,於是終能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