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父 亲
乌鲁木齐市 潘丽
2019年11月27日
前些时候教了朱自清的《背影》22年前，我的老师也教我学了这篇文章，那时，我记住了一个爸爸爬铁路为儿子买橘子；现在，我教《背影》我感到这篇文章，原来是封道歉信。
多年前，父亲再三嘱托茶房，终归自己决定亲自送儿子，送到车站还要凭靠自己胖大的身体，爬上爬下一个来回去买橘子，那时的父亲不就已经向儿子表达了不变的父爱，那时的朱自清留下了倔强而感动的泪，多年之后，在父亲说出“大去之期，不远矣”的话后，一生的争执放下了，重归父子亲情，而彼此的重归好合是不是来的晚了点？
我的父亲生于1958年，是在新中国成立后最艰苦的三年自然灾害下出生的，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有个姐姐，有个最小的妹妹，一家子这么多孩子，能活下来本来就是个奇迹，而这种奇迹就真实的发生在最普通的老百姓的家中，为了能让孩子活下来，父亲的大哥去做了上门女婿，这在传统的观念看来是多么不能被接受的，当时爷爷奶奶是克服了怎样的心理痛苦和压力，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更何况这还是家中老大呢？爸爸就在这样艰难的家庭中长大，从小就机敏，为的是不给家里添负担。自小就跟着父母在地里插秧耕地，挑粪水，闲时，到河里井里捞鱼网虾，拿到集市上卖，爸爸可是卖鱼的好手，鲜活的鱼，响亮的叫卖，一会功夫就能卖完，没料到，卖鱼的两三块钱路上丢掉了，着实被爷爷奶奶好训了几天，自己也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中用。
图片发自简书App
在这样艰难的家庭里，养大几个孩子是艰难的，爷爷奶奶也是省吃俭用，自小父亲就了解家中的困境，从不给家里添负累，包括上学这种事情，所以，父亲上了小学，就没再上学了，只是识得一点简单字，会认数字，会做计算罢了。二十岁那年，听说新疆条件好，爸爸的二叔在新疆过得不错，于是抱着减轻家里困难的想法，抱着想到外面去看看的心思，求他二叔好些天，终于被答应了。临走时，没什么行李，连袜子都是从哥哥的脚上脱下来的穿了的，自此，家中无了老三的身影。
初到新疆，一切都是新鲜的，父亲在二叔的帮衬下，在上游公社找了纸箱厂的工作，在这里有馒头有菜，管饱。一顿饭七八个大馒头下了肚，吃得饱，自然长了力气，小伙子，力气是不惜的，干活更是一等一的好手，很快就在厂里出类拔萃了。于是就有小姑娘主动问询，那长得好看的。能说会道的，会唱歌跳舞的到没有背爸爸相中，爸爸眼中看上了也是投奔亲戚，为人朴实，会做饭，针线活也还不错的妈妈，多年后，爸爸还开玩笑当年是不是相错对象了？呵呵，爸爸没选错，他选的是心安，他选的是和奶奶有一样吃苦耐劳品质的人，选的是本本分分、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后来就有了孩子，听说聪明伶俐，漂亮惹人喜爱，我想，这个不曾谋面的姐姐一定是爸爸妈妈心中的爱，比我这个后来才有的孩子不知强多少倍了，年轻的父母一心想多挣钱，能撑起一个家，更能撑起各自老家的那个大家庭，他们没白天没黑夜的干活，这样可以多挣些，殊不知，那个那个长走的路，那门前的小河，成了爸爸妈妈失去孩子的恶魔，它残忍的夺去了他们仅有两岁的女儿，一晚上的寻找，厂职工的帮助，到第二天才在河的下游找到。那是怎样的失子之痛？为了挣钱独自把孩子放在家睡觉？为了能比别人过得好点，晚上还在拼命干活。唉！爸爸有错吗？唉！是这个孩子太好了，老天爷要带走她。波折不断，在我出生前后，有两个男孩都没有活下来，我活下来了，紧接着四年半后，妹妹活下来了，爸爸这辈子，仅有我们两个女儿了。为了避免悲剧吧，为了能有机会再生个男孩，我两岁被留到了爷爷奶奶身边，那时是没有什么记忆的，唯记得和小孩们草垛子旁边玩弹珠子，稻田里掏鸟蛋，树丛里採野果子，后来才知道爷爷奶奶不是爸爸妈妈，回到新疆的很多年，才知道父母另有其人，隔膜是有的，但最终靠了爸爸妈妈的双手将我养大。
有机会从乡镇去市里发展，很多人劝爸爸，在公社多好，自己的房子带小院，想吃什么种什么，街坊邻居老相识，多好！而爸爸有心里的打算，现在公社的生活虽然安逸，但是孩子们如果以后成了城里人，就会有更好的发展。于是乎，爸爸离开了那个打拼多年的公社，开始了搬家之路，到了市里一家校办工厂，凭着做事认真有拼劲，为人又讲诚信，工厂很快就有了效益，红红火火，妈妈和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妈妈三十多的岁数了才有了第一条金项链，那是爸爸弥补的结婚亏欠。爸爸在这里也遇见了自己人生的贵人，一个桃李满天下的校长，他对着只有小学文化的爸爸说：“你就读报纸，既练字，又了解国家大事。”后来爸爸为了实现人生的一大愿望，用了几大房子的酒瓶，想求人求出个城市户口，无数次希望，又无数次失望，校长却通过他的关系，给我们家办成了，看在爸爸的为人本分。总之，这辈子，爸爸记了他一辈子的恩情，就连八月十五举家团圆的日子，爸爸也会去陪老校长，为他过生日，陪着喝两杯小酒。爸爸教会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恩大德，当用一生回报。下哪有永远的一帆风顺，哪有好事都让你一个人摊上？不知哪里来的邪风，把厂子外的一棵成年老树吹倒了，厂房半边被压毁了，在危房里赶完最后一批货后，校办工厂也因其它原因宣布关闭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图片发自简书App
爸爸的才华经过多年读报已有相当的积累，在纸厂包装行业也是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挣着请他的人不少，最后因为感情选定了州上的一家具有帮助残疾人就业的大工厂，爸爸来了就是副厂长，做惯了自己说的算的厂子，自小土地里长大的本分心底，让他看不惯用公款吃吃喝喝，看不惯用公家财务谋私利，他的正直也成为了阻断别人逍遥赚钱的碍脚石。妈妈也曾劝他别那么直，可爸爸就改不了他的老脾气，就看不惯那蝇营狗苟。后来爸爸离开了这家工厂，去了和自己有私交的上游纸厂，这是一个个人厂子，因为年轻时相识，就结伙入股一起干，爸爸去的那十年，这个厂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厂到后来开启了分厂，到一个拥资几千万的厂子，从一个小老板到一个老总，这里面，也不乏爸爸的功劳，然而爸爸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给别人打工的，不再是一厂之主，爸爸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进去自己的良言善语，忘记了钱的增长会让一个人凭空添了不少颐指气使，随着我的怀孕，妈妈已经不再跟着爸爸干厂子的活，专心照顾我，随着爸爸年龄的增长，外孙女的可爱，工作中的不如意，让爸爸更加愿意放下不快，投入到买菜带孙女，帮衬妈妈的生活中，慢慢的就相当于辞职了，最终还是因为没有读书，不懂法，或者还是没有多想一想，这个年纪了辞职有什么不利影响，周围也没有理性的劝勉，于是乎，爸爸在半百之年，开始过起闲散生活，身体的安逸却给内心带来诸多不适，打斗半世，人前人后，风光无限，三五酒友，吹牛海聊，人去了，杯空了，只留清茶一片，在开水中摇曳。
紧接着我的第二个孩子降临了，爸爸是第三天才带着我的大女儿来医院看我，还有刚出生三天的小女儿，我心里有些怨爸爸，在家闲着也不来看我，是觉得我又生了女儿吗？勾起了他的伤心？我成为了两个孩子的妈妈，爸爸妈妈成了两个孩子的“爷爷奶奶”，爸爸很少和我聊天，喝点酒也许说说年轻时候，但是现在说的也少了，随着他的两个女儿年龄也渐渐大了，他的两个女婿也分外出息，给这个家庭添了不少光彩，所以能指点的人生经验也少了，谁还在乎那过去的事情呢？爸爸总说：“你们小时候，我和你妈是咋拉扯你们的？”我总满不在乎的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和你们不一样！”说得多了，见得多了，爸爸也很不解地说：“时代是不一样喽……”我那时真是自觉聪明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难和不易，谁的青春不艰苦？谁的生活不是打拼来的？爸爸妈妈白手起家，教养子女，甚至帮她们成家立业，爸爸妈妈在追逐中寻求新发展，改变家境，孝顺父母双亲，提携兄弟姊妹，子侄晚辈，我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聪明过头了，还有什么可以埋怨？可以比较？我看着两个尚还幼稚的孩子，有时也因家庭琐事而烧脑，搅扰父母已年过六旬，不怎么康健的身体；在父母的我的这个年龄，他们已经创业成功，口袋渐趋渐鼓了，而我呢？只是不会饿着而已，而我的生活的大开支，不还是爸爸用他的一世辛苦攒下来的吗？再回顾周身，我能给自己的两个孩子留下什么呢？如果没有丰厚的物质，那就留点精神层面的东西，而这精神，我是需要自我提高的，但愿孩子能多捡拾我们的好！至于我们的不好，也请在成长的岁月中慢慢淡却吧！
到了爸爸这个年龄，我的不孝在于让父母两地而居，为了带孙女，甚而给我做饭，收拾房子，妈妈随我，而爸爸却在500里开外的库尔勒，这个他用心血换来的城里的身份和生活的地方，除此，还有些令他很不开心的故友旧账。他经常整夜的睡不着，妈妈回来的这几天，他睡的好点；他经常无聊的坐在电脑前斗地主四五个小时；他经常做一次饭吃好几顿；他经常在妈妈忙完一天的活后的十一二点，和妈妈说说心里话；他经常背后表扬大女婿会来人事，做事体贴周到；他经常心里念着国外的女儿女婿小孙女，嘴上却不说一句话，当妹妹第一个将买房的消息告诉他，他高兴而感动。他依旧是家里那个对任何人都最重要的人。
爸爸的沉默是没有人懂他，爸爸的少言寡语是我们的工作没有交集，爸爸的无所事事是没有爱好特长，是历史的沉疴旧疾，我教会爸爸用微信，还没教他发红包，我教会爸爸QQ游戏，还没教会他百度导航，是吝惜每个月的话费吗？他给我的远比我多，是腾不开时间吗？爸妈付给我们的时间是两代人，让父母人老心不老，让父母听懂年轻人的生活，跟上现在的生活节奏，思想走在别的老头老太太的前面，这也许也是一种孝吧！
朱自清先生在父亲病逝前的几年，写了《背影》两个男人泪眼纵横，而我，不愿那么晚，我希望在父母康健的年纪，能彼此了解作为子女的心意。
家和万事兴！
图片发自简书App
图片发自简书Ap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