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中年后,经常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父亲
父亲不在都十几年了,诗里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但随着自己为人夫为人父,父亲的印象却越来越清晰的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依旧是那种憨厚的笑容,蹲在墙角,嘴里咬着的烟锅里青烟袅袅,花白的头发和同样花白稀疏的胡子。 阳光照在脸上,那些皱纹像一朵岁月雕蚀出来菊花,看见我后,那种由衷的喜悦在脸上绽放开来。
多少次从梦里醒来,我都会回想父亲这平凡的一生,会想起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
父亲一生经历坎坷,从小丧母,寄养他人家。后来独撑一大家,为父送终,照管着弟兄三人的妻小。尽其所能,任劳任怨,辛苦一生。
父亲从小就跟人磨过豆腐、上山砍过竹子;上过村里的扫盲班,当过生产队的出纳会计、管过生产大队的水利灌溉,编过竹篮,养过牲口。能左右开弓锄地,能在算盘上打狮子滚绣球。修房子补车胎,样样都会。
从小到大,父亲似乎没有不会做的事,也有干不完的活。
我们姊妹5人,父母含辛茹苦拉扯大都不容易了,竟然还供养出了三个大学生,这在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确实非同一般的。我的父母都是没怎么上过学的。在他们眼里,孩子要想有出息,必须有文化。所以,不管日子多难熬,都要咬牙供我们上学。
那些年,我只记得父母的节俭让我们印象深刻。夏收后,母亲要带着我去自己家和别人家割过的麦茬地里去捡麦穗。暑假里父亲要编很多烤辣子用的筐子,一个能赚几分钱。我们几个孩子也都能帮上一点忙。父亲会编各种竹器,竹子是父亲从五丈原集会上拉着架子车买回来的。其他人家夏天农闲了都在乘凉睡觉的时候,父亲总是坐在树荫下一根一根的用簚刀破着竹子,把竹子破成竹条,再把竹条刮成细细的簚条,裁短,就可以编成各种竹器。多少年后,那蝉声和那簚刀破竹子的声音总还会在我耳边响起。
冬天了,父亲每天晚上还要在屋内编竹篮,我会趴在炕头写作业。父亲手冻的不行了,就在旁边的煤炉上烤一烤继续编。簚条在手中飞舞,手指在簚条中穿梭,一把一把的捞面的笊箓、竹篮就编好了。每次,我都睡了一觉了父亲还在编着。这些竹器,一件大概能赚个一两毛钱。一个冬天下来,也能赚个几百元。那些年,寒假的时候哥哥和我都会去蔡家坡集上去卖笊箓的。这样会比批发出去多赚几分钱。
那些年里,父亲的睡的更晚了,起的更早了,背更弯了。
我是家里的老小,记事的时候感觉父亲就不年轻了,常年的劳作使他的背稍微的有点驼。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和母亲的脾气比起来,父亲总是慈祥和蔼的,会和爆脾气的母亲吵架。但我们几个孩子却很少被他责骂过。我记得唯一一次被父亲打就是因为我逃课,也只是用玉米杆抽了几下我,气的骂我不争气,嘴唇紧抿,嘴角抽动,气的说不出话来。我想,那也许是触及了父亲的底线了吧。那次挨打我印象深刻,也使得自己以后从来没有翘过课。
父母都是没上过学的人,所以把儿女供养成一个有文化人是他们最大的心愿。父亲上过扫盲班识的一些字,在村里也算是识文算账的人。他自己知道文化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按说在农村,孩子多帮手多,父亲也没有要我们早早辍学帮家里。只要我们能上下去,父亲是一定回咬牙供下去的。父亲不会讲大道理,只是用他的辛苦和言传身教让我们对学习从不敢懈怠。我上初中的那会,因为那一年比较贪玩,要留级。回家给父亲说,我惴惴不安的站在哪里,父亲的黑着脸,蹲在地上抽烟一声没吭。等下学期报名的时候我拿着买粮食的钱去交学费时,我自己羞愧难当。
到了要考大学的时候,父亲和我开玩笑说,几个孩子都考出去了,你要考不上就呆在家里吧,我们老了也有人在身边照顾。那时候,我理解不到父亲这玩笑中的激励和些许的期望。现在想来,其实,要真的能留在父母身边端茶送水对父母来说不就是幸福么?只是父母也绝不肯因为他们耽误我的人生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大哥和三姐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家里的经济逐年好转。再等我毕业后,父亲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那年,父亲已经61岁了。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父母,除了供给儿女外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在有生之年修盖一院子房了。那一年,父亲想要盖一座漂亮的房子,说算是自己这辈子留给儿女的。其实那时候我和哥都不在农村,房子盖了确实意义不大。但我们都没有再反对,我们理解父亲的那种好强。
一年下来,新房子落成。从找人拆房到房屋建成,父母直接瘦了好几圈。房子盖的漂亮,父亲却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
那种噩耗像针一样的扎在我们全家人的心上,印象中父亲从不生病的,怎么这一病就没有回头路呢。接下来的就是在宝鸡住院、在西安住院。吃药、打针、化疗,一切都挽回不了父亲的生命。我那时候特别的恨这新房。要不是盖房,父亲也许能安度个晚年的。儿女才刚刚全部安顿好,才是享受的时候了,怎么就要去了呢。在父亲离去的前一个月我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看着父亲到最后的那种对疼痛的隐忍和面对死亡依旧平和的心态。让我到现在都刻骨难忘。
父亲说,我几个娃都很好很孝顺,我放心了;
父亲说,我碎儿还么结婚,你当哥的要操心;
父亲说,把你娘管好;
父亲走了,一走就是十几年。他坟头的柏树早已经郁郁葱葱了。
他是普通的、平凡的父亲,他却是我生命中最最爱着的父亲。
清明之际,问一声:爹!你好着哩么!
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