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做一个决定有多容易，守住一个决定有多难。
至少，对于猴子来说，是这样的。
她往嘴里塞了一块刚刚煮好的肥牛，肉在筷子尖颤动，肥瘦相间，灯光流动，火锅升腾的白色雾气，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猴子是我男朋友哥们的女朋友，念大学的时候，我们都曾千里迢迢的从东北坐一天一夜的火车，来西安见男朋友。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自此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只因为，我们的男朋友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军人。
猴子一口肉咽下，抬起头，认真看着我：
岚岚，你知道么，我在北京已经能立足了，而现在，一无所有，一切从头开始。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做个律师。
我突然喉头一紧，眼睛一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举起易拉罐：
一切都会好起来，干杯。
我只知道，所有安慰的话，都毫无意义。我依稀看到去年刚刚毕业出来这座城市的自己，一样的手足无措，站在街头的十字路口，看着汹涌的车潮。
那些年，我们爱过的，都是爱情的模样。
2
猴子和大牙的爱情，向来是我们朋友圈的一对奇葩。
两个都是脾气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偏偏凑在了一起。就在所有人都搬着板凳打算围观世界大战的时候，大牙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任打任骂俨然一个24孝男友。
大家都在暗自惊叹，猴子用了啥手段，把大牙治的服服帖帖的，叫跪榴莲绝不跪搓衣板。由此导致的恶果就是，很多妹子争相效仿，收拾男朋友的时候扯着耳朵不忘来一句：
你看看人家大牙！
猴子嘿嘿一笑：这就是驯夫之道啊！
气的我们牙根痒痒。
那年十一，猴子去西安看大牙，没有买到卧铺，愣是坐了30多个小时的硬座，一路从东北跑到西安。屋漏偏遭连夜雨，姨妈偏偏来捣乱。折腾的七荤八素的猴子刚一下火车，就差点晕倒。大牙感动的稀里哗啦，当众宣布：
将来我结婚的时候新娘不是猴子，你们谁也别来参加婚礼！
停顿了一下：
份子钱可以支付宝转账。
滚！大家怒骂。
猴子那天虚弱的躺在床上，额头冒着虚汗，一声不吭。大牙守在床前，满脸的紧张和心疼，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生怕她不见了一样。
我识趣的拉开男朋友：
“快点走，这恩爱秀的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大牙，是猴子的另外半条命。
3
猴子毕业那边，拼死拼活掉了10斤肉过了司法考试，拿到了律师执业执照，留在了北京实习，成为了一名苦逼的律师助理。在律所和法院之间奔波劳碌，点灯熬夜的加班，做着她的律师梦。日子过得清苦，却也觉得有希望。
大牙没这么幸运留在大城市，一纸调令被派去河南保卫祖国，从基层的小排长开始熬，几个月之后，被机关借调走做了小参谋，每天加班到深夜，忙的团团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打起来了。
工作之后自然比不了在学校，每天繁重的工作压力压得两个人都要喘不上气来，联系自然也少了很多。每天微信寥寥数语，猴子苦笑着：
你看看，这一消失，就是大半个月，我都恍惚了，我是有个男朋友吗？
抱怨归抱怨，猴子还是默默的接受了自己准军嫂的角色，只是我们经常在一起吐苦水：
当初脑子进水了吗？放着大把的机会不要，非要作死谈什么异地恋啊！
可是当初，那个发誓陪在他们身边的，不也是我们吗？
鸡汤看的太多，反而就觉得反胃了。若不是因为爱，怎么可能等你1460天？怎么可能接受1000公里的距离？怎么会一次次义无反顾的走进白天和黑夜？
猴子和我，打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宿命，是爱上军人必然的代价。
盼星星盼月亮，大牙终于等来了休假。这厮第一次奢侈的买了机票，没有告诉猴子。一个人踏上了猴子走了无数次的探亲路，激动的想象着她见到自己那一刻的惊喜。
飞机一落地，大牙兴冲冲的打开手机告诉猴子，自己已经在她城市的机场，不出意外的对面传来一声尖叫，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可大牙却笑得比猴子还要开心。
哦对，那是毕业第一年，两个人相聚的时间，只有15天。
4.
猴子喝了一口饮料，叹了一口气：
“刚开始，我爸反对的要死啊！嫁的这么远，他总担心我万一过不好，连回娘家都来不及！这次大牙跟我回家，我爸还劝他“你俩非要去西安吗？“我能说啥，我就安慰他，西安挺好的，生活压力不大，再说又大牙照顾我呢！可是说真的，他能照顾什么呢？他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毕业两年之后，猴子跟大牙的工作日趋稳定，猴子在律师这条路上走的乐此不彼，大牙也渐渐适应了工作环境，结婚这事自然而然的就提上了日程。然而，在哪里安家，一直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一条巨大的分歧。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替他们捏一把汗的时候，猴子又炸出一个惊人的决定：
不就西安吗？我去！
这个决定做的雷厉风行，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像极了猴子能干出来的事。
”我想过了，西安离他工作单位高铁一个小时，他家也是陕西的，大牙想要调回东北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那么，我去西安只能是我们俩唯一的选择，我没别的办法！“
猴子在微信里，一字一句的敲出这行话，看的我心惊肉跳。
比这个更让我震惊的是，一个月之后，猴子的再一条微信：
亲爱的，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房子出租，我到西安了！
我约猴子出来吃饭，算是给她接风，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吃的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不知道是为她还是为我自己。
我们都在爱情面前无法选择，我们爱上的那个人从来就不属于自己，那一身戎装背后，那看似光荣的军装下，是数也数不清的无奈。
5.
猴子在西安的工作找的并不顺利，本以为有了两年的工作经验，司考也通过了，还有海外培训的经历，在西安不说太好，也不会太差。但是现实，着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一棒，差点没让猴子晕了过去。
HR坐在办工桌后，推了推眼镜，一脸冷漠，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你的简历太高大上了，我们公司招不起。在西安，想靠法律活下去，太难了，我们就这样。
一家如此，两家如此，接连几家公司，都拒绝了猴子开出的3000块钱的条件。
猴子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我只要3000啊！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啊！怎么会这样呢！”猴子给我发来微信。
西安接连下了一周的雨，阴云浓重的化都化不开，冷到人骨子里去。猴子踩着一双8公分的高跟鞋，一天连赶三场面试，疲惫的整个人都黯淡下去
”太难了，没人脉没案源，进律所一千多块的工资，我怎么养活自己啊？“
猴子摇了摇头，一口气叹的很长，好像这一整天的委屈，都无处散去。
我打起精神安慰她：别急，工作总会安排好的，你先适应适应环境。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怎么就不停呢？已经一周多没见过太阳了啊！
你们可知道，一个勇气要用多少勇气来偿还？
你们可知道，做一个决定有多容易，守住一个决定有多难？
猴子最终妥协了，放弃了律所，去了另外一家大公司做法务，房租要交，饭也要吃，这家公司开出的待遇给了她最后的尊严。
我不知道她内心经历了怎么的煎熬，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份工作。法务虽说跟专业沾边，但再也不是她的律师路。她曾经是那样热爱她的职业，她曾经为了司考背下一本本厚厚的法条，吃尽了苦头。她也曾经为了得到一份律所实习，拿着500块钱的补贴，顿顿白水煮挂面，住着20多人的集体单间。
她忍过那样艰苦的环境都没有觉得苦，可是西安这座城市，却没有给她的律师梦半分机会。
6.
谈好工作的那天，大牙也结束了休假回了单位。
雨还时不时的下着，空气里湿冷湿冷的，仿佛能攥出水一般。
猴子给我发来微信：
岚岚，我们都会好起来吧？
我看了看手机，愣了一会儿，半天，坚定的回道：
会的，我们都曾爱上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