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yet to times in hope my verse shall stand,praised thy worth,despite his cruel hand.①
“请您再说一遍,陛下?”
身着深蓝色黄色领子军服的俾斯麦王爵一脸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疑惑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说了半句话忽然打住的老人。
皇帝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因为不停地笑着所以胡须也在轻微的抖动,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了眼角的皱纹。
等他好不容易停止了轻笑,他对仍然呆愣着的宰相道:“不,不,俾斯麦,别急。”语毕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他比上次笑得还开心——因为他看到宰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得不说这是个有趣的表情。
“这不好笑,陛下。”俾斯麦收回了表情,咳嗽了两声,用桌布擦擦嘴,“我只有在吃饱喝足后,才能签订一个满意的和约!”
依旧笑着的皇帝拿起了手旁的高脚酒杯,在手里晃了两圈之后拿到了嘴边。“噢,亲爱的王爵,你前不久才和沙皇,奥皇签订了条约,该歇歇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可没什么条约好签。”皇帝的眼中仍带着笑意,似乎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宰相轻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平日里没见过君主被这种事情逗乐,今天反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这个能够一个人把帝国议会的天花板掀翻天的宰相,现在却一脸平静的看着仍笑个不停的君主。君主并不经常笑,大多见到的都是友善的礼节性的微笑,见到今日这样的场景甚至比让自己一天不生气更难,这个想法让宰相难以从君主的脸上移开目光,他的嘴角不经意带上笑意。
过了几分钟,君主终于平静下来了,重复了一遍自己开始之前没说完的话。“如果我们国家所有的人胃口都和你一样大,那么我们恐怕就要破产了,就算我身为皇帝,可能也不得不外出谋生。”
俾斯麦装模作样地皱皱眉头,不快地用叉子轻敲敲餐盘,“陛下,你不能如此说一个碰巧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的人。这太苛刻了。”
皇帝听罢又笑了起来,抿了一口杯里的酒,“你还记得巴黎的Le Café Anglais②吗?当时那道烤圃鹀出乎意料的对我胃口。”说完,他转头看向房间的角落,抿起了嘴唇,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1867年,宰相曾与还只是普鲁士国王的威廉一同在巴黎参加世界博览会,在一家安静的街边饭馆,同沙皇和他的继承人吃了顿大餐。在巴黎的那几天,对于宰相和皇帝来说,是少有的,远离了工事的悠闲时光。
“当然记得,可我就算有机会再去巴黎,恐怕也没法找到那么一家僻静舒服的店了。”俾斯麦吃完了盘子里的菜,仔细检查了一下餐盘,发现确实没剩下还可吃的东西,无奈放下刀叉。
“而且......法国人的手艺不错,食材却欠点火候。您看,法国的兔子就比不过德国的兔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香槟除外。”
皇帝好气地笑了:“当时你是真的吓到我了。”
俾斯麦想到三年前左右,他也像这样被威廉请进宫里吃饭,他们面对面交谈甚欢,从国家事务聊到一些官员王公,君主甚至特意给伯爵开了一瓶珍藏的香槟。③
“为了祝福我们的国家。”君主大笑着说,十分兴奋地给自己和宰相的杯里倒上了酒。“正宗的德意志香槟,请您尝尝。”说罢他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俾斯麦。
“那恐怕我的爱国主义已经死在肚子里了,法国人的香槟是比我们的好。”俾斯麦没买君主的账,他喝了半口,半皱着眉道,他不断的晃着酒杯,里面深色的液体在玻璃里打着转。“我们可以从他们手里抢点过来。”
威廉闻言,瞬间脸色大变,站起来大声否定了他的想法。
俾斯麦为自己注定又逃不过一番争吵而轻叹,他不经意的撇了撇嘴,随后平静地说:“可是陛下,那毕竟是法国人,我国的......”
“不可以...绝不可以!我们不可以跟法国人开战!”国王撑在桌子上的手有些颤抖,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些,海蓝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俾斯麦,想让宰相打消他的想法。
宰相知道他的君主曾在几十年前参与过解放战争④,拼上性命击退了那个名字让所有的德意志人听来闻风丧胆的法国人。他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太多,包括他最敬爱的母亲。可现在无论是法国还是普鲁士,都与往日大不同了,俾斯麦为君主在时至今日仍然固执己见感到懊恼。
“如果全体德意志人民都联合起来呢?”
“不...不行!”君主涨红了脸,他重重的拍着桌子,眼中甚至出现了泪光,“我不会让你找到宣战的理由的!”
说罢,他用力推开椅子,气冲冲地径直走出了房间。
俾斯麦靠在椅背上,给自己点上一根雪茄,猛吸了一口,又长呼一口气。自然不会由普鲁士来发起这场战争,他这么想着,开始盘算了起来。
“我只是选择在恰好的时机做正确的事,从结果来说这是件好事。”帝国宰相像三年前一样点上了烟,轻轻地洗了一口,长舒一口气,抬头正对上君主的眼睛。
君主的目光很平静,蓝色的眼睛像晴朗的日子里深邃的大海,眼底是他的温柔和刚强。这些年他们比往年少了些争吵,自德意志帝国的生活低调的开始后,他们更多的是处理些日常的事务,宰相致力于维护国内外的稳定,君主则无言地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皇帝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对着这个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打扰他的心情的宰相欲言又止,苦笑一声:“你总能找到完美的解释,我自然是说不过你。”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宰相大多数时候都是正确的。
俾斯麦开怀大笑:“就像我总是有很多办法离开陛下的饭桌后回家再吃一顿,或是来之前先吃一顿,不然我的肚子可不能满足。”
皇帝听了也大笑起来,君臣二人相视而笑,连空气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您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施勒策抬头问饭桌对面的俾斯麦王爵,他在被免职后时不时来弗里德里希斯鲁庄园看望过去的上司,对方通常会在热情欢迎后邀请他共同聚餐。
差不多快吃完饭的时候,庄园的主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俾斯麦收回眼神,无言看着施勒策,他似乎在眨眼确认着什么。依旧保持着缄默,他拿出火柴盒,给自己点上了雪茄,几分钟内,他只是缓慢重复着吸入和呼出的过程。
雪茄的烟缓缓飘了起来,先是细长的,随后渐渐弥散开去,带着高档烟草独特的气味,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
施勒策没有多言,他知道此时已不是宰相的王爵比以前更喜欢沉默,而且和过去一样,俾斯麦并不喜欢自己在沉思的时候被人打断,有时他甚至会大发雷霆。
这个近八十岁的老人总有很多事情想要回忆,他的秘密太多了,外人能得知的关于他的事情,除了那些被记载的,被刊登的,无非一些不痛不痒的琐事。
一条烟吸了大半根,俾斯麦才缓缓开口:“我想起前任皇帝陛下还是亲王的时候的事情。有次,他在“烟友会”的房间里为了允许在场的人抽烟,特地拿了根长长的荷兰陶瓷烟斗——你知道的,他几乎从不抽烟——他吸了几口就皱着眉头把烟斗搁在一边了。”⑤王爵掐灭了烟。“他总是这样,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虽然他很少赞同我的观点......”说到这儿,俾斯麦又一次沉默了。
吃罢午饭,他过去的同事便作别离去。俾斯麦看着整理桌子的仆人们,身体涌起一股疲惫。他浑身的肌肉又开始酸痛了,最近他经常这样。
施勒策大概半年左右会来拜访一次,帮他记录回忆录布赫尔一周会来个两三天,但不会待上太久,除此之外这座庄园基本不会再接待什么客人,除了妻子,仆人和护林人反倒成了日常对话最多的存在。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台边,想舒展一下四肢。他整理了一下窗台上的花盆里栽着的几朵蓝色的小花,花的茎干很细长,蓝色偏紫的花骨朵却很硕大,一盆里数枝花挨挨挤挤,都还是半开的样子。⑥
午后的阳光不经意的从窗口洒了进来,洒在半开未开的花丛上,也照向了年迈的王爵,老人花白的胡子上被阳光照成了金色。他似乎很满意这种感觉,向着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走近了一步。
他打开了窗户,让带着暖意的风吹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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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退杀我 我终于写完了 这就是厨力(?
做点解释吧
①Sonnet 60 相信我宰相也好陛下也好都不会这么矫情的
②俾斯麦和君主1867年参加巴黎世博会时吃三皇宴的餐厅,网上甚至能查到菜谱()
③BBC电视剧《鹰之死》里的情节,普法战争爆发以前
④1813-1814德意志各国击退拿破仑的战争,俾斯麦自传里翻译的是解放战争,官方我不知道,不过估计对德国人来说算解放战争
⑤《思考与回忆》里的情节,威廉真的好!!
⑥蓝色矢车菊,德国国花,如果上百度还能查到和威廉相关的故事,应该是威廉最喜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