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故事的小女孩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傍晚六点多,走在回家的路上的阿达正要经过附近的地铁口。

然而就在那地铁口旁边,他留意到了一副奇妙的光景。

一名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端正地坐在花圃边沿的石墩之上,胸前挂着一块用于支付的二维码胸牌,小书包摆在身旁的地板上,而她的左手边,则竖着一幅半腰高的PVC招牌,上面显赫印着四个大字:

「故事出售」


在这个城市生活这么久,阿达见过不少的摆摊:卖小玩意的、乞讨的、没钱吃饭坐车求助的、贴膜的、拖着个音箱卖唱的、装装样子拉二胡的等等,但从来没见过像这种出售故事的,何况摊主还只是一个适龄的小学生。

于是阿达不由得停下脚步,疑惑地凝视了小女孩几秒,然而小女孩却像一位老练的摊主一般,生意神经反射地从石墩上站起来,毫不胆怯地与阿达打交道:

“叔叔好,要听故事吗?”

阿达对于这位小档主的胆识与从容感到吃惊。这个城市安全指数固然很高,但天都快黑了,这位小女孩却依然独自徘徊在街头,而没有选择回家。

于是阿达服气地笑了笑,而心里也有那么点好奇,想知道这个「故事出售」到底是什么名堂:

“小老板,你的故事是怎么个卖法呀?”

“嗯——我这里的故事分几种:有陌生人的故事、萍水相逢的故事、泛泛之交的故事、熟人好友的故事、家人亲戚的故事、还有买家本人的故事。每一种故事的价格不一样,其中陌生人的故事可以免费试听,不用花钱,但只能听一次。”

小摊主解释起自身业务的时候,可以说是口齿伶俐毫不含糊,这更引起了阿达的兴趣。他用手摸了摸下巴,双眼再次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小女孩一遍,然后思考了几秒钟,便说了:

“那好,你先讲一个陌生人的故事给我听一听。”

阿达的目的,并非只为了想听故事,而是在考验小女孩的急才。因为他觉得,六七岁的孩子说的话,大多是胡扯出来的,故事是不是编的,一听就知道。

“嗯——那么,叔叔你想听哪个陌生人的故事?”小女孩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阿达,问了一句。

  阿达稍稍巡视了周围,然后他发现离小女孩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卖车厘子的摊位。他正想用手指向车厘子摊位的老板,对小女孩说要听他的故事,但转心一想,会不会那老板与小女孩有关系,又或者此二人是父女?如此一来,小女孩的故事就能说完整了。于是他又再扭头向四处张望。其后,他发现到一个刚出地铁口,正沿着楼梯走下,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漂亮女生。

等到漂亮女生从自己的身后经过,再走出十多米远之时,阿达便跟小女孩说:

“小老板,那现在你跟我说一下,刚才从我身后走过去的漂亮姐姐的故事是怎样的?”

“嗯好。”小女孩先是一口答应,然后她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似的,再过了约摸十秒钟,她才抬起头,只听到她用稚嫩的声音娓娓道来:

“刚才那位姐姐姓吴,今年二十六岁,工作是一个物业管理中心的助理主任,她从八岁就开始练芭蕾,不过在十五岁参加一个业余比赛的时候摔伤了腿,让她再也练不了芭蕾了;读大学之后,她认识了一群喜欢穿汉服的朋友,迷上了汉服,所以现在她一有空,就穿上汉服去当兼职模特。她有一个男朋友,两个人在一起差不多两年,不过她的男朋友经常劈腿,姐姐都不知道。而且他们打算这个年底结婚。叔叔,故事讲完了。”

听到这个故事的阿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只能干笑两声,对小女孩说道:

“小朋友,你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小女孩却一脸正经地回答:

“这个故事是真的。”

“但叔叔怎么觉得,你这个故事只是刚刚编出来的呀。”

小女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这就是刚才那位吴姐姐的人生故事。妈妈常常跟我说,说小朋友是不能说谎的。”

“你说这故事是真的,那为什么你要想了一想才说出来呀?”阿达接二连三地进行诱导。

然而小女孩丝毫不吃这一套:

“因为我要先整理一下,才能用自己的话说出来。”

小女孩给出这番解释时的表情非常诚恳,要说这故事是真的话,那也挺不可思议的,但万一这故事是假的,那小女孩的演技与急才还真是天赋异禀。

“那你倒是挺厉害的,这么短时间之内,就能讲出一个别人的人生故事。”阿达内心抱着深深的怀疑,客套地说道。

然而小女孩好像颇具经验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免费的故事听完了,如果叔叔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听一下其他的故事,比如说萍水相逢的故事,一个萍水相逢的故事才值五块钱。”

阿达心里忽然“嚯”地吃了一惊:这小女孩还挺会推销的呀,先是口头上胡编一个故事来吓唬我,接着就推销另一种小额付费的故事,这种营销学,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阿达向来消费理智,他本来打算一笑置之且转身离去,不过他还是想稍微深入地打听一下:

“那,五块钱一次的萍水相逢故事又是怎么样的呢?”

“萍水相逢的意思就是,跟叔叔你有打过交道的人,可能是一个你遗忘了的人的故事。”

好家伙,要上钩了。阿达等的就是这一刻。

讲一个与我有关的人的故事?难道你还能编得出来。行,看来区区五块钱,我就能识穿一个小学鸡程度的骗局。不过,如果你编得足够精彩,这五块钱,就当是我奖励给你的一份零花钱了。

“你确定不是靠编的哦。”阿达继续下套。

“叔叔,你放心,故事是不是编的,你一听就知道了。”说完,小女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那行,把二维码伸出来。”阿达把手机对准了小女孩胸前亮出来的二维码,然后输入了金额,然后“叮”的一声,“钱我已经给了呀,五块钱,童叟无欺。”

然后,他便面对着小女孩端正地站着,洗耳恭听。

“谢谢叔叔惠顾。”

说完这句话的小女孩又再低下头去,像是思考了十多秒,用她的话说,她是在整理故事。然后她再抬起头,直视着阿达,说道:

“叔叔,你在念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参加了学校的文艺创作社团。然后大二开始,成为了社团的秘书长。在某次的社团招新活动之中,你当着所有想入社的新人面前,发表了一次演说,演说的内容就是你创作的科幻小说的《幻瞳》的一部分,结果很多听众对你的小说都不感兴趣。除了一个女孩子,那女孩的名字叫关珊月,是小你一届的学妹。但就在她申请入社团的时候,却被你否决了,理由是字迹潦草,作品条理不通顺。后来那个叫关珊月的女孩加入了法语社团,在那个社团里,她结识到了男朋友,也就是她的现任丈夫。不过,在她还没有结婚之前,她都一直在暗恋着你,以及默默关注你的作品。直到你毕业之后,你放弃了创作小说,她才对你取消了关注,毕业之后的第三年,她和男友去了法国南部定居,通过自己的努力,她成为了当地非常有名的时尚杂志的栏目编辑,一直到现在。”

小女孩讲到这里就打住了,萍水相逢的故事貌似到此为止。

阿达这时只感到头皮发麻,怀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盯着小女孩: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读大学的时候,参加过文艺创作社团的事?而且还知道得这么详细,我们俩认识吗?”

小女孩直摇了摇头:

“我跟你不认识,这些都是妈妈告诉我的。”

“那我跟你妈妈认识吗?还是说,你的妈妈就是那个关珊月?”阿达不停地追问,试图解开心中的疑团。

“叔叔,如果我妈妈是关珊月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摆摊了。”小女孩接着说,“这个萍水相逢的故事,你觉得还满意吗?”

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阿达现在满腹疑惑,他再三地打量小女孩的外表相貌,欲看清楚她是否自家亲戚的小孩,但怎么也看不出所以然。而且就算是亲戚的小孩,也不可能知道他在读大学时发生过的事呀。而且她方才口中所提及到的什么关山月关珊月,自己怎么没多少印象呢?

大二...社团...招新面试...女生...字迹潦草...哦!我记起来了!阿达一时豁然开朗。

是她——那时我在演讲的时候,有一个打扮很土气的女生坐在台下,一直在用冒昧的眼神盯着我,搞得我很不自然。我讲完之后,她还主动上前跟我握手,当时我还留意到她那不慎外露的鼻毛。之后我收到她的面试作品以及近身照,也没怎么细看内容,光看她的照片就没胃口继续看下去,所以当时胡乱编了一个借口,拒绝了她进入社团的申请。没想到,她、她竟然还能去法国,还当起了时尚杂志的编辑?

想到这里,阿达不禁把她与还在工薪阶级混饭吃的自己作比较,又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此时,当他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到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已经重新坐回到石墩上面并四处张望,似是在等待下一位想听故事的买家了。


为了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和小女孩的真面目,阿达向前踏出一步,说:

“小朋友,请问一下,你家是做什么的呀?”

“这个无可奉告。”

“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直接闭上眼睛,拒绝地摇了摇头。

阿达见直球不行,于是采用迂回战术。

“那行,叔叔现在又想听故事了,你可以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吗?”

“嗯,可以的。”一听见生意又上门了,小女孩睁大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行。那亮出二维码给叔叔扫一下。嗱,五块钱转过去了。现在我跟你是萍水相逢了,那我现在想听一下你的故事。”阿达出其不意地来了这个怪招。

“我姓蔡,今年七岁,是一个小学生,因为家里穷,所以在放学路上摆摊出售故事。故事讲完了。”没想到小女孩见招拆招,对答如流。

“这个故事叔叔不满意,你再讲多一点。”

“我这里出售故事的规矩是,每一个人的故事只讲述一个,故事的内容可长可短。”

“那我加钱可以不?”

“加钱也只能听到重复的内容。”

“那我把关系升级怎么样?你看,我们都聊了这么久了,都不算是萍水相逢了。”阿达不依不挠。

“我们的关系还不到泛泛之交的程度。”但小女孩也同时软硬不吃。

阿达有点没辙了,但他还是感到不甘心,语气也有点不耐烦:

“那你到底是谁呀。”

“叔叔,刚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孩子一脸的天真,丝毫感受不到压力与委屈。

面对着守口如瓶的小女孩,阿达似乎没招了,于是他没好气地撇下一句:

“行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吃饭写作业吧。”

说完,便转过身子欲快步离去。

未料到刚踏出第一步,就听到小女孩在旁边喊住他:

“叔叔,别这么没心情嘛,妈妈说老是生气对身体不好。要不,我半价给你讲一个你熟人的故事,原价一百,现价五十就好。”

阿达突然就忍不住“哼”的一声,他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你这小黄毛丫头真的挺会做生意的,还跟老子来这一套?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脸上不得不挂上一副有素质的成年人应有的礼貌笑容:

“小妹妹,现在叔叔我对你讲的任何故事都不感兴趣了。叔叔现在只想回家,还有,你要答应叔叔,不可以随便把叔叔的故事讲给别人听,OK?”

说完,他便再次转过身子,同时瞬间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然后,一阵小女孩的高喊声如惊雷一般传过他的耳畔,使他霎时又停下了脚步:

“难道你不想知道罗轲的去向了吗?”

罗、罗轲?这个熟悉得如今只会让他作呕的名字,早已尘封在他的心底多年,没料到在此时此刻被一个陌生小女孩重新唤醒。

阿达再次回过头,来到小女孩面前,瞪大双眼:

“小妹妹,你怎么认识罗轲的?难道你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那你想听熟人的故事吗?”小女孩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好,可以,没问题。来,我扫你。”阿达这一次变得很爽快,他马上用手机对准了小女孩的胸前。

而说时迟那时快,小女孩却率先用手挡住了二维码,然后淡定地说了一句:

“一百五十。”

哎哟这小丫头,还敢坐地起价了,阿达便不爽地开始教训小女孩:

“小妹妹,出来做生意的,说的是信用,可不能这样子趁火打劫的哦。”

没想到小女孩又淡定地说了一句:

“我要讲的故事还是半价五十块。另外那一百块,是我帮你拿回来的那十万块钱的千分之一佣金。”

阿达的表情又是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她、她怎么知道那罗轲亏了我十万块钱然后跑路了?不不,仔细想一想,按照刚才的情形来看,她应该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看上去还挺真实可信的。这么说来,她的信息能帮我找到罗轲并且拿回那十万块钱?

想到这里,阿达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正经,他用认真的语气与小女孩作一次肯定:

“小妹妹,你确定你能告诉我,现在罗轲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还有,我还能在他身上要回来十万块钱?”

这一回,小女孩的回答显得有点似是而非:

“我只会跟你说一个关于你熟人罗轲的故事,至于你能不能拿回十万块钱或者更多,那就要靠叔叔你自己的本事了。”

听到这里,阿达反而觉得心里有底了,他抿着嘴唇笑了一笑,爽快地说道:

“好行,你尽管说出来就好了,手先拿开。”

只听见“滴”的一声,阿达迅速地在手机屏幕上输入一个银码,完成支付之后,他把屏幕亮到了小女孩的眼前:

“我给了三百块,我希望接下来听到的故事尽可能详细和完整。”

小女孩没有接话,只是又低下头去,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这一回思考的时间比前两次稍久了一些,然后她仰起头,与阿达对视着,便开始说话了:

“叔叔,那你听好了。”

“其实当年,你的好朋友罗轲跟你说他有内幕消息,让你搭钱进去炒股票都是骗你的。当时你的十万块钱并没有亏本,因为他根本没帮你入市。后面他跟你说他要去外国躲债避风头,也是一个幌子。他其实是陪女朋友出国念书,他自己也在国外玩了一个月才偷偷回来。回来之后,就去了他那未来岳父的XX国企那上班,就在外省的XX市,现在混到了部门负责人的位置。他在市中心的XX路XX小区和XX街的XX大厦各买了一套房,还买了车牌号为XB*****的浅灰色XX轿车一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那里就能找得到他。”

说到这里,小女孩停顿了一下口水,再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你在他的上班时间遇不到他,你可以每逢星期二和星期六的晚上,去到那XX市郊区的XX路134号的一家名为“客来”的精品酒店找他,因为他一直都在那个时间点与他上司的老婆于酒店里开房偷情。”

小女孩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地把罗轲的故事讲完了,阿达的脸上却显得异常铁青,眼眸之中更是欲喷出两道能熔血焚骨的怒火。

他M的这个混蛋,原来是骗了我的钱去跟女人风流快活!X你M那个JB蛋,活成你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老子到时不仅要你把我的十万块给吐出来,还非让你社死到底不可!

阿达越想,心中的波涛越是汹涌,愤怒也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伏。

“叔叔,叔叔!”

听到连声呼唤,阿达才从极度愤怒之中恢复清醒,他略显惊慌失措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还好,路上的行人没有留意到方才近乎失态的自己。要不是小女孩的及时叫唤,估计阿达还会在这傍晚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呆站良久。

“啊,怎么了吗?”阿达第一时间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只想问你,这个关于你熟人的故事,你觉得满意不?”

阿达神情冷峻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女孩,沉默了几秒,然后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地:

“很满意,叔叔感到非常满意。”

“满意就行,叔叔,我得收摊回家了。”一边说着,小女孩背对着阿达,便开始把招牌收叠起来,然后放进旁边的小书包里。

虽然到目前为止,阿达还搞不清楚小女孩的正体是谁。然而,小女孩对他说过的每一个故事,都是真实无比的。此时他凝望着小女孩归心似箭的纤小背影,显得有点意犹未尽。

“那个...小妹妹,我还想跟你买一个故事,可以吗?”

“可是我要回家了,回去太晚了,爸爸会担心的。”小女孩头也不回一下地应答道。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五分钟,就耽误你五分钟就好。我可以出很高的价钱。”

一听到“高价钱”三个字,小女孩原本忙着收拾的手便停住了,不过她依然背对着阿达,不愿转过身来:

“那,你想听什么人的故事?”

阿达又是沉默了一下,过了好几秒钟,他才貌似重新鼓起勇气般地,吞吞吐吐说出一句:

“我、我想知道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小女孩又稍稍低下头去,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像打发阿达似的,回了一句:

“你妈妈现在在里面过得挺好的。”

听到这个回答,阿达的下巴微微点了几下,像是在肯定着一些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女孩的确知道我妈坐牢的事。从她不愿多说的情形来看,她应该也知道,我妈坐牢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想到这里,阿达的心头不禁震了一震。于是他又使出方法去纠缠:

“诶,小妹妹,你这做生意就不够实诚了哟,怎么话讲了一半又不讲了呢。”

“我又没收你的钱。”

“但是刚才我多打赏了你不少钱哟,看在那个份上,难道你就不能对我这个豪气的顾客多说几句吗?”

小女孩似乎被难住了,只见她缓缓地把小书包背在肩膀上,然后转过身子,眼神开始变得有点怯慌闪烁,嘴里欲言又止:

“总之,你妈妈现在过得挺好的...而且,她最希望你能在外面好好重新做人。”


“...好好...重新做人...”

这几个字在阿达的耳畔震荡不已,那不为人知的往事,骤然如一部陈旧的犯罪电影,一幕接着一幕在脑海里重新回放:


“咚咚咚!”一阵急剧且过分用力的叩门声。

“请问是谁呀!”正在家睡着午觉的阿达被吵醒了,不耐烦地对着门问道。

“送快递的!”门外如是对答。

睡意未消的阿达信以为真,于是便把门打开,未料门刚半开,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子冲了进来,他左手一把掐住阿达的咽喉,右手便左右开弓地大力直扇着阿达的脸:

“你他M狗日的,敢抢老子的女人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被扇了好几巴掌的阿达这才清醒过来,他认得出汉子便是在大学里出了名的恶人,老是觊觎着自己的女朋友。血气方刚的他顿时火冒三丈,朝着对方便是挥拳脚踢。二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打斗声、咒骂声以及摔破桌椅的响声一时四起。

同时嘈杂声也吵醒了在房间睡觉的母亲,她走出客厅一看,便知大事不妙,儿子阿达正被一个陌生人按倒在地挥拳相向。于是她便一边高叫着,一边冲向前拽住汉子欲加制止:

“哎,你、你是谁!怎么可以进屋打人!来人呀!救命呀!”

无奈那汉子一米八几,身材壮实,他见到身后有个老妇人在阻挠他,更是血气上涌,恨不得钢牙咬碎:

“X你M狗日的!”

汉子迅速地转过身子,强壮的双臂一把抓住阿达母亲,用力地往别处一掷,达母的背部瞬时撞在桌子边上,她顿时倒地,剧痛更是让她无法呻吟。

阿达亲眼目睹汉子如此粗暴对待母亲,他怒不可遏,顺手抄起了一把从桌上掉下来的水果刀,往汉子的喉咙一刺:

“我操你大爷的敢这样对我妈!”

刀刃瞬间捅断了汉子的颈动脉,汉子这才感一阵剧痛,他开始慌乱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阿达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迅猛地冲了过去,朝着汉子的心窝与腹部捅刺了数刀。

这时,汉子那一脸的狠劲已全消失不见,只见他脸色渐渐苍白,双手捂着胸口与腹部,呼吸变得短促微弱,浑身像失去力气似的,身体慢慢地挨靠在墙壁上,徐徐地倒在血泊之中。

见此情景的阿达这才清醒过来,沾满鲜血的水果刀还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然而一时不知所措、全身开始感到颤抖的他带着惊恐的神色面对母亲说道:

“妈、妈、我、我好像杀、杀人了!”


母亲同时也惊恐地望着阿达,然而下一秒她便顾上不身上的疼痛飞扑过来,第一时间夺去阿达手上的水果刀。

此时,从家门外又闯进来一个人,原来是听到呼救声赶来的邻居,他一看见倒在地上的汉子,差点吓死过去,再定神看看瘫坐在地上、互相依偎的阿达母子,关切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邻居的问话,未等阿达把实情说出,母亲竟抢在前面回答:

“有、有不法分子闯了进来,是我,我不小心把他给捅死了!”

......

如是者,母亲很快就被判了误杀罪,送进了监狱。但为了保守秘密,保住儿子的清白与安全,她甚至在探访名单之中不加阿达的名字,以免他来探访时露出破绽。


这一段发生在十数年前的黑历史,阿达与母亲好不容易才埋藏在心底里。然而就在这一刻,竟然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再次暴露在心头处。

她...她知道我过去所有的一切。如果,如果她要去公安局揭发我,那怎么办?哪怕她不去揭发我,她把我的故事说给别人听也是一个大忌呀!

此时,出售故事的摊主小女孩已经走出了好远。在昏暗的路灯之下,她貌似孑然一身走在归家的路上。

不,不行,我的人生已经差不多被毁过一次了,我不能让它再毁第二次!

想到这里,阿达的心中骤然萌生了一种不应有的念头。他连忙追了上去,悄悄地跟在小女孩的身后,与小女孩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阿达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觉,未料到不到一会儿,前面的小女孩便停住了脚步。她瞬时转过身来,不太友善地盯着那行踪可疑的阿达:

“叔叔,你就别再跟着我了。”

被识破的阿达试图强行解释:

“你在说什么呢。我的家也是在这个方向...”

“你还在说什么谎呢?你的故事我差不多都清楚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家的方向在哪吗?”小女孩打断了阿达的话。

阿达只好又换一个说法:

“不是,其实我是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所以才跟在你后面,保护着你。”

“不用了,谢谢,我和妈妈一起回家。”小女孩不慌不忙。

“妈妈?你的妈妈在哪儿呀,我怎么从头到尾都只见你一个人...”阿达原本还想开口嘲笑,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借着昏黄的路灯灯光,他忽然发觉到小女孩的姿态有一些异样:

只见眼前的小女孩依然是一副平常的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模样,然而她的右手却稍稍腾了出来,举在腰际的空中,手掌呈半握拳状,甚是古怪。形容得贴切一点的话,小女孩的右手姿势像是牵着一只漂浮在身边、但隐形看不见的氢气球。

不,不一定是一只隐形的氢气球,也有可能是隐形看不见的...一只手。

一个突如其来的猜想,让阿达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由得往身后挪动了半步。

这时候,小女孩又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举止,像是前几次在整理故事的时候那样,她再次低下头,沉默地去作思考状。不,这一回看上去她不是在思考,而是稍稍侧着头竖起耳朵在倾听着什么!

“小,小朋友,你在做什么。”阿达的语气透出一丝丝慌乱。

接着,小女孩又再抬起头,冷冰冰地直视着阿达,说道:

“叔叔,我妈妈说,请你放心,我不会跟其他人提起你的故事的,请你马上离开,如果你再继续跟着我们,那我们就真的要报警了。最近的警务室,就在我们前方不足两百米。”

阿达这回总算看明白了。

原来小女孩每次讲故事前的低头思考,其实根本不是在整理故事,而是在倾听着某人在讲话。她嘴里常唠叨的“我妈妈说”,其实,就是在复述她妈妈对她说的每一句内容。

这个出售故事的摊位,从来不是只有一个小女孩,而她的身边,一直存在着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大人”。

不知是从心底里一阵油然而生的恐惧,还是小女孩的说话让他产生了敬畏,阿达很快就打消了原本邪恶的念头,他瞄了瞄小女孩腾出右手的半空,再定神回望着小女孩,语气略带抱歉地、又像在自我反省地对她说:

“对不起呀,小妹妹。是叔叔不好,叔叔刚才...可能是鬼迷心窍,一时之间...走错路了。”

但小女孩表现得并没有太在意,她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种干净纯真的笑容:

“没关系的,叔叔,我妈妈说,走错路不要紧,懂得及时回头就行了。”

这一句听似平凡无奇的话,却像一把利剑插进了阿达的心窝,他顿时感到一股热流正涌进眼眶,而又如一个罪人得到饶恕似的,他连连向小女孩点头致意:

“谢谢,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你回家吃饭了。再见了。”

说完,阿达便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属于自己正确的路向——家的方向径直走去。

“叔叔~保重!”

最后听见小女孩的这一声叫喊,毅然地往前大踏着步的阿达,那脑海中正在幻想着:小女孩正温柔地牵着妈妈的“手”,不停地朝着正在远去的自己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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