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儿(盗亦有道,水浒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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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迁,过来给广智大师沏茶。”

“来啦!”我将手中的肉骨头向痴儿摇了摇,作出要扔出去的样子。痴儿看着肉骨头摇头摆尾,口水早已流了一地。“去吧!”我将手中的东西向空中抛去,转身拎起茶壶走向前去。

浓密的树荫下,一老年一中年坐在棋盘两侧。老者是山上寺庙里的和尚,法号广智。庙里虽没有几个和尚,是座小庙,但香火还算鼎盛,而这多半是广智和尚一张妙嘴的功劳。

逢上求神问卜之事,若是吉事,老和尚就摇着脑袋,捻着胡须说道,“此事大吉,施主可以放心,不过其中也有些许波折,施主需谨慎行事。”若是凶事,便做出眉头紧锁之态,踱上两步,直等的别人发急。

又突然喜笑颜开,“施主不必担忧,常言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至。此事虽是祸事,但必有拨云见日一天。”施主又问,“那这祸事又得持续好些时间?”广智便说,“贫僧也不能尽知,但施主一心向佛,佛是能听见的”。

若是遇到吉凶不能断之事,广智则说,“施主来日拜访吧,万事讲个缘分,你与佛缘分未至,恕不能知。”待得几日后寻得说辞又天花乱坠一番。再加上广智长得圆头圆脑,白胡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确实被不少乡民一口一个大师叫着。

“老秃驴,手起开,给你倒茶!”我一边说着,一边早已将茶壶高高悬起,故意往杯子边上倒,要溅老秃驴一身湿。

“时迁,说了多少次了,做人要有点礼仪,你一点礼仪不知,将来是要得罪人的!”师傅说完后又向广智拱了拱手,“孩子无理惯了,这个······”

“孩子无理惯了,老秃驴也早习以为常了,倒是你每次这么一说,老秃驴就不习惯了。相反,我恰恰喜欢时迁的坦率。时迁,你说和尚说得对不对?”

我低头看了一眼杯子,早已移动了一分,不偏不倚的对准了水柱。

“和尚你嘴厉害,我说不过你,你们下着棋却要小爷伺候着,早晚小爷脾气不好,就不伺候了!”我提走了水壶,又回到我的那只老摇椅上,练着师傅教给我的的“偷形换物”。痴儿在那里对着“肉骨头”干咬了一阵,才发现是硬邦邦的一块石头,“嗷呜”一声回来了,趴在老摇椅旁睡觉。

“傻狗”,我笑了笑。

天上的云飘来飘去,忽明忽暗。院子里不时穿来几声蝉鸣和着许久落子的棋声。我知道广智和师傅还得下很长时间,直到日落。如果一个心急气躁的人看着他们下棋,能活活被他们急死,还好我不是。

广智和师傅每落一子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他们把一步之后的一步,再一步之后的一步想好。广智每年夏天如约而来,师傅亦然在那个夏天没有远行。而我则每天伺候他们,做些端茶送水的活,练练师傅教的本事。日子恰如师傅所说,“无风无雨就是晴天”。

我是十岁那年遇到师傅的,而在此之前我是被小偷团伙养大的。我是个弃婴,头儿说我得叫柳三,因为我是在西边城郊第三棵柳树下发现的。以此类推,我们这个团伙里有叫王五,赵大河,李小瓦······头儿说捡到我时,裹着我的破布里还有一袋糖,好过其他人什么都没有。由于我长得白净,讨人喜欢,头儿带着我出去行窃的成功率大大提高了。

直到有一天,头儿还是被抓了。后来师傅告诉我说,“做偷做盗都是一样的,不能一刻掉以轻心。”就这样,头儿被抓进去之后就再没被放出来。

而我也就流浪于街头,不过世事恰如老秃驴所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至。

那一天,我偷了一个路人的钱袋后正喜滋滋地开溜时,却被一个穿绿衣的人挡住了去路。那人笑了笑说:“小友,你刚才偷得是别人的救命钱,实在不妥,还回去如何?”我瞪了瞪他,心有不甘说道:“还回去,我喝西北风啊!”那人叹了口气,说道:“罢也,罢也。”只见他摇了摇手,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老人家,您的东西掉了。”身后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哎呀,谢谢你啊,若是没这钱,我老伴的病该如何是好。”老人得回钱袋后一个劲地道谢。

我摸了摸胸前,原先的钱袋竟变成了一块玉佩。

“等下,你别走!”我喊道。

“怎么,还有事?”那人回头。

“我不要你的玉佩,我要学你的本事。”我将玉佩抛给了他。

那人打量了我一下,久久未语,最后叹道:“世事艰难,逼得十岁孩童也做得这般坑蒙拐骗之事。”

“好吧,你若想学我的本事,须得答应我几件事。”那人沉声道。

“首先你当为人光明磊落,我虽为盗,但所取之财皆为不义者之财,你今后不许再如今日这般。第二,你若学我本事,不许以此恃强凌弱,当存侠义之心。第三,偷得钱财除了资助穷人,只得留些许钱财在身以备衣食住行。”

“这三条也不难”我想了想,于是点头答应。

那人见我答应,也收了脸上的严肃,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柳三”我脱口而出。

“这名不好,太市井。”他顿了顿,环顾周围一片荒凉的景象,说道:“今日的你已不是往日的你了,时过境迁,人也不复以往,就叫你时迁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师傅走了,痴儿见我走,也跟着走了。

朱家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约有百来户人口,勉强算得上依山傍水,山就是老和尚的那座山,水就是一条不知从哪里流过来的河流。朱家村的地主叫朱富贵,他的儿子叫朱祥瑞。

朱氏父子活脱脱是猪八戒再世,长得一副肥头大耳,肚子要翘上的模样。朱富贵贪财吝啬,而朱祥瑞则好吃好色,和朱谦并称朱家村三害。朱祥瑞七八岁时就偷看王寡妇洗澡,被逮到后拒不承认还脱下裤子假装在拉屎。另外他还暗恋杨小槐。

杨小槐又是何人呢?是外来教书先生杨秀才的独女,老秀才40岁才娶上老婆,没过两年老婆生下杨小槐,自己却难产而死。老秀才本就一脸严肃,死了老婆后更是与谁都苦大仇深,唯独杨小槐和李沐例外。据说杨小槐和她死去的母亲长得十分相似,老秀才每每看到她总是想到亡妻,于是愈加疼爱。

李沐则是老秀才的得意门生,逢人便夸“此子聪明,有我当年的风范”。老秀才当年如何是不可探究的了,李沐倒是每天埋头读书,待人谦彬有礼,并且长得器宇轩昂,因此获得了不少婶婶的喜爱。

另外,他还是师傅收养的义子,也算是我的弟弟。据师傅说,他是一天夜晚在一个李氏的村子门口捡到他的,问遍当地人家,没有什么消息后,便将他带在自己的身旁抚养。

来到朱家村后,因讨老秀才和他未亡妻子的欢心,便让他们代由抚养。李沐渐渐长大后,回来的日子却越来越稀松了。一个月不见得回来三四次,师傅也没有说什么,我却暗地里骂他做人不地道。

而我在村子里是个不讨人喜的家伙,我不念书,整天游手好闲。和我同样游手好闲的还有朱谦,他也不读书,还在村子里拉党结派。杨秀才每每批评学生时,必要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们看看,时迁和朱谦整天无所事事,长大后又能成什么事。”

我师傅听到这些话,心里就隐隐作痛,叹道:“俗话说得好,做官莫做盗,做盗莫做贼。时迁你还是不要学我的本事罢。”于是,将我送到杨秀才的学堂。三天后,杨秀才找到我师傅说是才疏学浅教不得。师傅见状,也无可奈何,笑了笑:“看来只有我亲自来教你了,诗文典籍不说,字还是要认识的。”而我从未想到过师傅视若珍宝的一个箱子里装的全是书,就这样我好歹认了些字。

对于我的归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朱谦,我实在想不通他爹为什么会给他取这个名字,估计他爹也没料到儿子会如此。朱谦他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抛下他和他爹走了。从此以后朱谦他爹只干两件事——喝酒和打朱谦。

朱谦每天也就干两件事——挨打和练功夫。用朱谦的话来说,我挨打就是因为没练好功夫,练好功夫后就不会挨打了。因此他每每纠缠我,要我传他点功夫。我只好摊摊手说:“我师傅每天教我蹲马步,我拿什么教你。”不得不说,朱谦是个死脑筋,一如既往的纠缠我并拜我为大哥。

有一次,我还看见他用木棍往自己身上敲,他告诉我说,这是在练铁布衫。不过他的这份韧性还真的得到了回报,后来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位师傅的青睐,传他一身武功。

功夫小成后,他回家找到醉酒老爹,准备一雪前耻,没想到还没施展,醉鬼老爹就自己一个踉跄趴地不起了。急的朱谦背起老爹就去了村口的乡医家。

杨小槐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愿意搭理我的人。每逢杨家什么瓜果蔬菜熟了的时候,她总是拎着满满一篮子送到我家来。有时我在蹲马步,有时师傅在教我认字。有时我在做一些小玩意儿。

而她每次都会笑嘻嘻的问:“时迁哥哥,你在干什么呢?”我就如实回答。等到她看的无聊了,就会跑去逗一下痴儿。我见痴儿在她怀里作出各种娇羞姿态,便在心里骂道无耻。这只傻狗平时懒得要命,一动不动,一见到女孩儿就往人怀里钻,着实让我心寒。

李沐和杨小槐每天一起上下学堂,朱祥瑞每每吃醋却又奈何不得。朱谦还是练着他的功夫,手下的人手越来越多。师傅出去时也经常带上我,闲余时我和朱谦一起去听酒馆里的老赵说三国。以及每年夏天的棋约······

时光宛如流水一般在这小小的村子里流淌着,转眼我已经十八,已经能够独自完成一些任务。李沐的文章越来越有名气,就是举人老爷读到也赞不绝口。杨小槐出落成一个标致的美人,前来提亲者络绎不绝,被杨秀才一一回拒了。

村里的人说李沐和杨小槐才是般配的一对。朱祥瑞的父亲去年就病死了,出乎意料的是朱祥瑞并没哭哭啼啼,他接下了父亲的产业并把它经营的很好,当然他再没提到过杨小槐。朱谦已经在道上小有名气了,走在路上都有人尊敬的称呼他一声。对于我最大的好处就是报他的名号去买菜能打个半价。

落日已经一半隐没在山体了,剩下的半边仿佛将整片天空点燃了一样,呈现出金黄通红的颜色。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投射出来香椿树的影子,茂密浓郁。

“大师走好!”师傅向广智挥了挥。

“好好,今日就先让你一局,和尚明天一定扳回来。”广智大踏步的走向门外。

“时迁,起来帮为师打扫一下”。师傅瞥了一眼瘫在摇椅上的我。

“师傅?”

“嗯?”

“又有来信了,你和广智下棋时收到的。”我将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看来明天的棋是下不成了。”师傅将纸条收好,笑了笑。

“时迁,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就启程去沧州。”

“这次又是什么?”我翻了翻白眼。

“救人”。

三天后,沧州牢房内。

“已经是二更天了,王猛,由你们值岗了。”一个穿着衙役服的人拍了拍睡在桌上的王猛,却发现纹丝不动。于是探过头去看。

“就是现在。”我和师傅趁两个衙役靠过来时瞬间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我和师傅从衙役的身上摸出钥匙,走进了牢房。

“赵信?”长廊的尽头我们总算找到了一个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的中年人。

“我就是赵信,谢谢两位相救。”中年人有气无力的回答。

“闲话少说,我们先走吧。”我利索的打开了他身上的锁拷,背起他就欲离去。

就在这时,耳朵旁一阵急促的破风声响起,我本能的去闪避,但已来不及。眼角的余光中,一根细长的针越来越大,最终被两根轻巧的手指夹住。

“师傅?”我将那人重重的甩出,只听见四下都是脚步声。”

“快走,时迁!”师傅大喊,一边将未用完的迷药扔出去。

靠近过来的几个人当场晕倒,我和师傅趁机杀出。刀剑的碰撞声和一个个哀嚎声里,我和师傅总算闯出了牢房,毫不犹豫地发出飞天勾挂住了牢房外的一棵大树,在一阵叫嚣声中离去。

“师傅,你怎么知道那不是赵信。”我用纱布给师傅包扎好右臂上的伤口,问道。

师傅给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禾。火光摇曳中,他摇了摇头:“梁山给出的消息是不会错的,那就是赵信,他出卖了我们,也出卖了梁山。”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时迁,你知道千人千面吗?”

“一千个人一千张面孔吗?”

“其实一个人就有很多张面孔,情绪不同时面孔各异,一天天老去,面孔也会发生变化。”

师傅长叹一声,“我看到他时就觉得有些异常了,不过还是逃不过。”

“以后怎么办?估计现在外面都是捉拿我们的告示了吧。”我撇了撇嘴,将烤好的鱼递给了师傅。

“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师傅接过烤鱼,咬了一大口。

“时迁”师傅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被盯得有点不自在,放下了手中的烤鱼。

“做官莫做盗,做盗莫做贼,答应为师,以后无论如何别上梁山。”

我盯着手中的人皮面具——丑陋而又猥琐,透露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而以后我将与它形影不离。

“老朋友了,你也是第一次托我办事,不过这两幅人皮面具耗费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少一百两银子。”

师傅仔细的端详了手中的面具,笑了笑,“就带了八十两,你要不要我都得拿走。”

说着将一个钱袋扔了过去。

矮小的老者双手接住了钱袋,叹了一口气,“算了,谁让碰上你了,这笔买卖不值啊。”

我和师傅走出了脸谱店,外面的阳光正好,不过我知道我和师傅的面具都很难摘下了。

“老朋友,忘了跟你说一个消息了!”身后突然传来矮小老者的声音。

“前两天我才得知你的义子好像被官府抓了,被关在府衙大牢里,你······”

我和师傅沉默了许久,老者见状也只好回去了,至少对于他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走吧。”师傅说。

“好”我说。 “师傅,还要挖多久,你这法子行得通吗?”我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道。

“行得通,而且这也是最保险的方法了。”师傅看了我一眼,低声说。

不知过了多久,师傅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将耳朵附在隧道上,隐隐听见了来回的脚步声。于是将铲子放在一旁,改用手慢慢刨。

“书呆子,快跟我走。”我敲了敲发出轻微鼾声的李沐。

“是你们?”李沐看着我和师傅,眼睛通红的说道。

“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错,害得我不能考取功名,前途尽毁!”李沐突然咆哮道。

巡逻的士兵被这一声大喊吸引了过来。一张张角弓对准了大牢中的我们。

“哈哈,本官早已料到你们会自投罗网,果然。”县官大笑着走了过来。“你们乖乖束手就擒吧。”

师傅并没有看县官,只是转向李沐,淡淡地说道,“你没什么错,可能是我的错吧。”

李沐看着师傅,默默低下了头,好几次想说什么,却没说出。

“时迁,带着李沐走!”

我们被这一声呵斥惊醒了。县官显然未料到,迟疑了两秒。这两秒我拉起李沐钻入了地道。

最后一幕我看见无数的箭从师傅身上穿过去,师傅跑着跑着停了下来,鲜血慢慢溢出来······
半个月后。

李沐早已被无罪释放,后来我才知道李沐被关进大牢时最着急的并不只有我和师傅,还有杨小槐和老秀才。老秀才在李沐被收押那天就进京拜访他做官的老朋友了,经查明还了李沐清白。

师傅的死,最伤心的可能也不是我吧。广智大师在师傅死后怅然若失的一连念了几天的经,木鱼声震的寺庙里的其他和尚夜不能寐,一个个顶着黑眼圈。

至于旧院,由于无人打理,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杂草丛生了。石刻的棋盘上满盘棋子安安静静的散落着。日落时分,总是透露出一股暖意。

而我也决定走了,在一切尘埃落定后。

临别的那天,杨小槐说:“时迁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我笑了笑:“痴儿就托你照顾了,我也没什么送你的,你还记得你八岁那年要我教你怎么叠蟋蟀吗?我这几天编了很多小东西,你回去就可以看到了。”

李沐站在杨小槐旁边,久久的伫立,最后转过身说了声:“保重啊。”

我点了点头,挥手告别。夕阳下,一人一马走向远方。

“等等,等等”

我回头一看,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骑着一匹青骓气喘吁吁的奔过来。

“时迁,我也和你一起浪迹江湖,我的醉酒老爹已经交给我小弟照顾了。”

我看着朱谦一脸兴奋的样子,不忍拒绝,就说:“好吧,那么我们去哪?”

“就去梁山吧,那里好汉多!”他不假思索的回道。

我苦笑了一下,将脸上的面具撕下,拿起酒袋豪饮了一口,大笑道:“好,那就去梁山,做盗做贼又如何!”

夕阳下,两匹烈马并排而行,马上的人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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