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栀子花盛放,属于她学生时代最后的夏天扑面而来,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离愁。
深夜,她打开收音机,调到固定的电台,平日喜欢的男女主播在合作朗诵一首诗,男声浑厚而深情,女声沙哑而不舍:
终于还是要说再见了,在这个苍茫的夏天。天很高很蓝,栀子花的香气在风中飘散。我们在黄昏的小路上最后一次地相携走过,听见斜阳里有人唱着我们曾经唱过的歌 ......
她的眼泪簌簌而下,打湿了薄薄的被单,和摊开的毕业纪念册。
再见,意味着告别最青春的时代,也告别最留恋的杭州。
“我一直喜欢你,可惜,你是有男朋友的。”刚刚的毕业晚餐上,一男生举杯走向她,乘着酒兴告白。她不知是否红了脸,定然红了眼眶。彼此都明白,离别在即,很多话,往后也许再无机会说起。
当时当刻,虽然突兀,但不会尴尬。再见不知何时,只有深深的,深深的惜别情。朝夕相处,身边埋伏着喜欢自己的人,她竟然毫无知觉,怪不得被好友批评“感情迟钝”。其实,她不是迟钝,只是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且心无旁骛。
大学期间她并无恋爱。被同学们误会为男朋友的那个他,早她一年毕业,已回到他们共同的家乡工作。从那些类似玩笑的行为,那些长长短短的电话,可以确定,他喜欢她。曾几何,杭州与他,她不确定该如何抉择,于是视而不见,或者装聋作哑。
神思回转,电台节目已近尾声,李宗盛的《远行》响起,“时间它不让我等待,就这样迎面而来。就要离开,虽然我心中有无限伤悲......”
终于决定返乡,从今可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半是肯定的吧,她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自信。明明流着泪,心里却悄悄开出一朵羞涩、甜蜜的花。
张晓风说,“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可是啊,她敏感而脆弱,执着而骄傲,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才肯交付自己的心。树依旧,山依旧,有些什么变了,她与他,并没有在一起。
昨天之日不可留,她试图把一切埋藏在那个栀子花盛放的夏天,还是忍不住在日记本上露出端倪,有时是朗月孤照,有时是星光满屋,有时是花开荼蘼,有时是雨打芭蕉。后来,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直到遇见另外一个人。
可是啊,就是这栀子花般馥郁、单纯的情感丰富了人生。当她回忆青春,不可避免地迎面撞上年轻的他,曾经交集在彼此最美好的年华里,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时间流过,青春这一坛老酒,越年久越芬芳,打开,不饮也会醉。
被岁月打翻的毕业纪念册,册页泛黄,一簇栀子花旁逸斜出。春寒料峭里,中年的她,想起那个栀子花盛放的夏天,猝不及防地眼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