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中期,流行着“迪斯科”,蹦蹦擦擦的低音炮,新颖的摇摆方式,给尘封多年的厂区带来一拨时尚的气息。
那一晚,我跟随厂里几个哥哥姐姐,在当时还不是老公的老公同学家里,伴随着“巴比伦河”有力而带感的节奏,十九岁的我有些拘谨地摇摆着。几声不客气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舞步,也止住了双卡录音机的开关键。来人不是别人,是我爸黑着的脸,是黑着的脸上生气的表情。一声喝令“出来”,没走几步便挨了老爸的一脚,这一脚,让我难堪又羞耻,这一脚,让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跳舞还是丢人的事,不学好的人才跳舞,老爸以及许多人这样认为。至今记不清我与那一脚怎样释怀,但我知道,他是我爸,挨打挨骂我怎会记挂?
父亲很犟,年纪越大越倔,他认定自己对,就是没理也要狡辩几分。父亲很巧,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坏了什么东西,从来不用谁操心,也从来不用发愁,我万能的父亲都可以搞定。自行车、电路故障、水管漏水、只要吱一声,经他一摆弄,全好了。家里的“百宝箱”,光工具就几十种,锯子、钳子、起子……数不胜数,他如视珍宝,又常握于手掌。
他聪明有灵性,是个能人,他做过的手艺活儿,前后左右怎么看都顺眼。一件家具,从下料、粗切、打磨,再到拼接上漆,都是他亲手打造。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吱吱咯咯的锯木声,常让我妈嫌烦,可当她看见这些成品,又投来几许赞扬。不以木工为生,却以此为荣,我爸是我心目中的鲁班,让我望尘莫及 。在斑驳的油漆下,那些一道道手工打磨出的家具,散发着岁月的味道。
他写得一手好字,暑假到我这里来留下了好几本毛笔字,说是留给最爱的外甥女,平时尘封着,今天打开来,宣纸已泛黄了,但字迹仍然笔精墨妙,仍然如见其人。
刚打电话回家,爸在拉二胡,他没有接电话,让妈别叫他了,别打扰他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里。想像着他坐在似水年华的角落,任旋律从粗糙的指缝中,游丝一般飘出。顶着一根根发亮的银丝,宽松的老花镜松松地架在鼻梁上,时光啊,能慢些吗 。
二胡是老公前几年给他买的,他说在一起拉二胡的人都有一把音色好外观又美的胡儿,我应了,送老爸了,这点小小的虚荣心,还能宠多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