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这些天,镇子上人心惶惶。出了人命案子,手段残忍,死的又是高门大户,那凶手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秋娘的客舍中,整日人来人往,更是笼罩着不安的情绪。不过好歹,有苏朴带着那些军士驻扎在此,总还算是有个依靠和慰藉。饶是这样,不知为何,她心下总还是有些不祥的感觉。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范家大老爷的死,似乎仅仅是一个开端。
这夜寅时,秋娘又无端醒来。她一边感叹自己真是老了,一边起身想去舀水喝,隐隐听到院子中似有响动。她有些紧张,却还是屏住呼吸,轻轻将门开启一道缝隙,向外望去。对面便是房客们居住的小楼。二楼中间的客房,立窗已然大开,一道黑影倏忽从窗中翻上房顶,霎时没了踪影。她骇然大惊,想要呼喊旁人,又忽而清醒,隐隐觉得似有不妥。
那是茯苓的房间。秋娘赶忙套上罩衣,轻手轻脚地点了烛火,穿过院子,急急奔着二楼而去。房间自里面反锁,秋娘进不去,只得趴在门外细细听,一边又低声地敲着唤着,“茯苓,茯苓?”。等了许久,门内却一直没有动静。她正焦急地无计可施间,却见黑黢黢地廊间走来一人,亦是压低声问道,“秋娘?恁地晚了,您跑来这里做什么?”听声音,正是苏朴。
“这客房的小娘子.....晚间睡前提及身体不甚舒服,奴夜半睡不好,总听到她似在......呻吟咳嗽,所....所以过来看看....怕她病重起来。”见到他,苏娘心下稍定,却是不曾据实相告。
“她门锁着?”苏朴却是不疑有它。
秋娘答是,又道“我怕吵到别的房客,不敢大声唤她。又怕是自己胡思乱想瞎疑心,所以只好趴在门外先听听动静。”
苏朴缓缓来到门前,也侧身倾听半晌,却压低声音笑道,“秋娘你莫不是做梦魇着了?这房里跟本就没人,哪来的娘子呻吟咳嗽?”,说着接了她手中的烛火,将她送回后院的平房,“快些睡吧,明日还得忙碌。”
他是习过武的人,自然能听到房中是否有人的声气,即便是细若游丝的呼吸声,也逃不过他的耳朵。秋娘点点头,应着他,进了自己房中,心中却更加焦虑。房中既没人,从窗中跃出的那个黑影难道是茯苓?这大半夜的,到底是要去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秋娘长长叹息一声,脱了罩衣,又钻到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大早先下楼来的竟是茯苓。见她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秋娘自不好问询。
“今日怎么这样早?”秋娘给她舀了热气腾腾的粟米肉糊,又添了一小碟自家腌制的小菜。
“今儿个十五,镇外山上那个庙路程有些个远,若想烧香,必要赶早。”茯苓仍是那样一脸淡淡的笑,似万事不挂心般。
“瞧秋娘这记性,日子都过糊涂了。晚间早些回来,秋娘给你做好吃的。”她望着茯苓,仍是满眼的怜惜,却又掺杂着说不清的担忧。
一楼军士们开始有响动,茯苓也吃喝完毕,起身告辞。苏朴出门的时候,已经日上西头。听说他们也要去烧香,秋娘不禁嘟囔道,“路那么远,也不说早些上路,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的回来?难不成还要在那庙里住上一宿?”
苏朴朗声大笑,“秋娘,莫要嗔怪。某这里有马有车的,自然不会误了时辰。”说着,出了门翻身上马,拉紧缰绳,翩然而去。
若是他们在庙里见到了,会不会认出彼此?秋娘望着门外扬起的滚滚烟尘,出神地想到。
那庙并不大,建半山腰上,若是从镇上出发,步行总也需要个小半天才能到达。苏朴他们骑着军马,自然要快了许多。进完香,他招呼着手下一起,说是后殿外景色极美,多年未见,想要去看看。
在庙内的殿台廊间绕来绕去,似乎总有一个身影在他们之前飘忽前行,想要看清的时候却又不见。到得山后,远远又见一淡藕荷色裙裾的女子背影,似乎正想要从山间的小路下行而去。他忽然抑制不住地大声喝道,“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既然都回来了,何不坦荡一见?”
茯苓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望着对面眉头紧皱的男子,淡淡回道,“苏郎竟是知晓某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