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见二臭蛋这么说，卫国哈哈笑。正华说：“嗨，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是你们干的——人家小护士说，有人偷看女厕所呢。”随后，正华紧接着说，“你们能干这种缺德事？不会吧？”

我操，原来是这事呀！这他妈的，要是不听正华说，还差点被冤枉了。而且是，受了冤枉还可能蒙在鼓里呢。卫国在一旁更是笑了：“嗨，小娃娃们，没事没事。”

“这他妈的太冤枉了！我们能干这事？”我们纷纷大呼小叫。随后，我们本来刚想把真真偷看女厕所的人说出来，不想，一霎时，通往换衣间的门开了。洗澡堂那家伙进来，嘴里骂骂咧咧：“我说么，温度上不来，肯定又是你们他妈的捣乱破坏呢，”说着，到水池子边上，用他那个臭手，胡聊一下池子里的水：“谁让你们开他妈的冷水管了？啊？纯粹搞破坏么！看着水都溢到外面了。满池子水弄他妈的冰凉，啊？”洗澡堂斜我们一眼骂一句，斜我们一眼骂一句，那小眼睛珠子就差斜得快他妈掉出眼眶子了。

我们一声不吭。我们有时候老犯这个毛病，就是当头闷。就这点本事，老是一见了拿斜眼斜我们的那些老流氓老家伙，就一句话也不敢吭声。最后，我发现洗澡堂还拿那双斜眼，斜了两眼正华。正华装作没看见。等洗澡堂出去了，卫国说：“还是这家伙烧锅炉呢？”

晚上七八点钟，我吃完饭，想起正华叫我去一下他家，就趿拉着凉鞋准备出门。因为卫国虽然回来了，但卫国说，他反正还得到我家拿我哥让捎的雪里蕻，连杂志一起拿吧。所以，还是由我来正华家取杂志。

本来我想把凉鞋的系带修一修，因为洗澡的时候，我发现凉鞋的带子快断了。我们穿的凉鞋一般一穿都是两三年，除非因脚长大了，穿不下了。凉鞋是塑料凉鞋，是那种前面后面以及系带的地方总容易裂缝的凉鞋。平时如果穿得裂缝了，大人就用烧红的铁条把凉鞋熔一下，再沾在一起。我的凉鞋系带又裂了缝。这次其实就连着那么一点了，勉强趿拉着走。我想马上去一下正华那里，回来再说。

正华住的那间小间，在集体宿舍楼一层的西头一点。不用说，我们对集体宿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一进大门，正对着楼梯。我刚向右面一拐，那只快断带子的凉鞋可能是用了一下力，只觉得又松了一下，低头一看，那个鞋带子的裂口处又扯大了一些。

这时候，我正想把鞋脱下摆弄一下，忽然，一楼东面的一扇门一开，出来两个人。是津津和忠忠。因为他们出门时正说着话。我不由地回头向他们那面看了一眼，忠忠也正好看见了我。我和他目光对视的一霎那，我心里不由地别扭了一下。我放下鞋拐到了西面。

正华在他的小房间里收拾东西。他的那些东西里有很多书和杂志，有些是从来没见过的书，我看清有几本物理书，更多的是《无线电》杂志，堆了一桌子。见我进来，说：“来，龙龙，你哥哥要看的是新的《无线电》，还是旧的《无线电》？”

“我不知道，他不是和你通信了？”我说。

“噢，对了，那你就拿上这几本吧，这几本是上半年的。”说着，他把五六本《无线电》杂志给我，又叮嘱一句：“别弄丢了，完了我还要装订成合订本呢。”

我说：“噢。”说着，我似乎记得想要和他说什么来着，好像和下午洗澡的时候有关系。但一下没想起来。只是觉着脑子有点乱。我就要走。正华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向我手里的几本杂志上看了几眼。

我想快点回去。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向来和正华这样的大人没怎么单独聊过天，也不知道单独该聊什么。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年龄。另一方面，是我脚上的凉鞋太不得劲。老是那么趿拉着走。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其实也是我内心的主要原因，就是想尽快离开集体宿舍楼，离开刚才碰见的那俩家伙。我到不是怕他们，主要是不愿意看见。况且，我隐隐地有点心虚，就是我今天的凉鞋他妈的太不带劲儿。一旦有啥情况，我他妈的这凉鞋会给我找麻烦的。

我把几本杂志夹在腋下，趿拉着凉鞋往外走。走到二层和一层的拐弯处，我不由地想加快脚步。但凉鞋太他妈的不好走了，完全不能跑。我刚走出四五步的时候，一层楼梯旁边那个厕所门开了。一霎间，津津和忠忠从厕所里出来。突然，我们之间离得是那么近。忠忠一看我，突然马上朝地上吐一口：“操，真他妈的臭呢，臭狗屎，呸呸呸！”

我太了解忠忠了，他原来从来不这样。显然是冲着我的。

津津马上接着说：“噢，臭狗屎么，没人理么。”

我看他们一眼，没有停下脚步。我不知怎么，突然没有了前几天一下给忠忠来个胳膊肘卡脖子的气势。我现在只想着马上走开。不过，我同时在心里还一直为自己解释，我倒不是怕他们，纯粹是因为我这凉鞋太不是时候，我要是凉鞋得劲儿，我决不会马上就走开的。

津津和忠忠见我没吭声，顿时来了劲儿。津津马上狠狠地直接冲我说到：“傻逼，有本事别走么，现在咋地不咋唬了？”

他说这话时，我已经快走到集体宿舍大门了，因为我的不争气的凉鞋，我的确走不快。而他们俩也故意不马上走开，就这样，我挺不愿意看到的两个家伙，在一条很窄的过道上，就这么僵持住了。

问题是，他们俩人还在不停地由开始含沙射影一个劲儿地：“臭狗屎，没人理”，到后来津津直接对我说“傻逼，有本事别走”。我除了凉鞋不好走外，一直有点脑子发闷 。我倒并没有被他们人多势众就吓破胆子。而是这种情况的确是头一次遇到。我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忠忠显得那么得意和猖狂，一反原来的怯懦老实。这种反差让我一下子有点不适应。而且津津这家伙个头简直比我高半头多，气势一向又那么冲，如果一旦打起来，我怎么办？就在很短时间里，我想了很多。除了想到上面那些外，我又一下子想到面对津津直接了当的挑衅，如果我不还口，只一股脑走开，那我马上就会在全院里成了没人理的臭狗屎。尤其在忠忠面前。前几天，我还凶悍地给他一个毫不留情的胳膊肘卡脖子，现在突然就变得一句话也不敢吭声了，太丢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