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

   话说猪八戒一路保师傅唐三藏西天取经,心中却一直都忘不了高老庄的美娇娘。八戒老想着散伙,他的态度自然就磨磨蹭蹭、出工不出力。因此,八戒没少被他的大师兄孙悟空教训。


   这一日,八戒被悟空逼着去化缘。八戒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片桃林,看着桃树上红艳艳的桃子,他忍不住骂道:“你个泼猴,竟让俺老猪来化缘,摆明了欺负你猪爷爷!师傅也真是,也不给这猴子多念几遍紧箍咒,省得这弼马温老是折腾!”望着桃子,八戒心念一转,“嘿,让你们欺负我,我就在这吃饱了再回去,饿死这猴子!嘿嘿,回去之后,一个桃子都不给猴子,馋死他!”

   八戒吭哧吭哧爬上树,却没想到,这小桃树那里撑得住他,八戒踩着的枝桠被他一脚弄折了,从树上掉下来的八戒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待八戒醒来,已是天黑时分。他揉着脑后的大包,破口大骂:“这该死的桃树,竟敢让猪爷爷摔下来!还有那猴头,天都黑了还不来寻我,看我回去怎么和师傅说他!”八戒边说边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带些桃子回去,这是他才发现,他原来所处的桃林,已经换了面貌,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高耸如云、闪闪发光的“柱子”、四处飞快移动的“铁盒子”,还有穿着奇特的人。八戒心中暗道:“这究竟是何地,竟有如此不同寻常之景?”

   八戒想:“此处如此古怪,还是早早回去找到师傅还有猴子好生说说,说不得这地方就有妖怪!”想着,就欲腾云驾雾而去,没想到八戒却在原地没有动。见法术失效,八戒心中惊恐,又试了几次,仍然没有作用。

   没办法,八戒只好带着心中的惊惧,拿着九齿钉耙往人群中走去。人们似乎对八戒的样貌并不讶异,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八戒倒是笑了:“这地的人倒是奇特,寻常人见到我,都哭着求我不要吃他们,怎么他们这么平静。” 八戒这一笑,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诶呀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cosplay猪八戒也就算了,怎么还在大马路上笑成这样,你吓到我的乖孙怎么办!”一个老太太指着八戒的鼻子骂道。老太太的小孙子在她身后,偷偷地探出头来看八戒。

   八戒对此地的人抱着不能得罪的心理,连连拱手:“这位施主,对不住对不住,俺老猪不是有意的,还请您见谅。”见着八戒服软,老太太也不再多说什么,拉着自己的小孙子想要绕过他,可是没想到小孙子挣脱了她的手,跑到猪八戒面前,“猪八戒叔叔,猪八戒叔叔,您取经结束了吗?齐天大圣呢?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遇上厉害的妖怪了吗?我能去帮你们打妖怪吗?”

   八戒被小孙子一连串的问题弄晕了,“小娃娃,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想和我打妖怪,嘿嘿,俺老猪可是天蓬元帅,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哪里就需要你一个小娃娃的帮忙!”

   老太太急了:“乖孙,快回来,你扯他的衣服干嘛呀,你看看,有好多细菌!快回来!”小孙子恋恋不舍地看着八戒,“猪八戒叔叔,我一定会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的,等我长大了,就去帮你们打妖怪!”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递给八戒,“猪八戒叔叔,这几颗糖送给你们,等你回去,你把糖分给你师傅还有师兄师弟吧,我会快点儿长大的!”

   八戒从小孙子手里接过糖,揣进怀里,“等我回去就分给他们,你放心吧!”小孙子被他的奶奶拉走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声音哽咽地喊着:“猪八戒叔叔再见!我一定好好吃饭,一定会帮你们打妖怪!”

   八戒看着小娃娃被拉走,心里有些堵得慌,不过他一想到连小娃娃都知道他的名字,就开心起来,“俺老猪的名头那么大,连这些小娃娃都知晓。等我回去一定要跟那猴子比一比,看谁的名头更响亮!”


   天色更黑了,八戒摸着自己空了一整天的肚子,决定去化些斋饭,他想的很简单,这个地方的小娃娃都知道他,更不论那些成年的人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商店老板的怒骂声传了出来,“敲什么敲,没看见关门了吗?瞎啊你!”八戒听到骂声,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道:“施主,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天色已晚,还请施主赐些斋饭吧!” “神经病啊你,大晚上敲门也就算了,你还说这些胡话,什么取经,什么斋饭,你当你是唐三藏啊!赶紧给老子滚,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商店老板恼怒地大喊。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七次化缘了,八戒一无所获,他完全不了解这些地方的人为什么对僧人如此苛待,一个晚上只换来他们的骂声。八戒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无法理解的人,无法理解的事,他开始怀疑,“该不是那泼猴偷偷跟着我,听见我说的话,才把我弄到这里了吧!”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这等地方,别说是孙悟空,连玉皇大帝都没有见呢!

   四处晃荡的八戒来到了一个工地,加班的工人正在吃夜宵。八戒咽着口水,进了工地,“各位施主,能不能赐些斋饭?”工人们被八戒吓了一跳,“诶呀,你是什么东西,猪八戒吗,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吓人!” “对不住、对不住各位,能不能赏碗饭吃?”八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想着要吃饭。

   工人们看着他大笑,“你要是想要找工作,就不该带上那么吓人的头套啊!” 工头随意指着远处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砖,“想吃饭是吧?行啊,只要你把这边的砖头,搬到那栋大楼的下面,我就让你吃!”顺着工头的手,八戒看到了远处的大楼,没有丝毫犹豫,他答应了。

   看着八戒赤手空拳地就要动手,工头哈哈大笑,“你不会想要直接就这样搬过去吧?你傻了吧,当然是要用手推车啦!”工头把车推到八戒旁边,“把砖头放在车里,你再推过去就好了。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搬完这些砖,我就给你这碗饭吃。”没等八戒弄明白一个小时是多长时间,工头就走开了,八戒只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

   工头和工人们坐在一起,看着八戒汗流浃背的模样,开始了讨论:“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胖,还挺有干劲儿的!”这是工人甲。

   “诶,你说,这大半夜的,他扮成这个样子,不会是有病吧?”这是工人乙。

   “管他有病没病,有个人帮我们做事儿,这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随便给他点儿钱,这还不好办吗!”这是工头。

   “还是工头您聪明,这样损的主意您都想得出来!真是聪明绝顶!”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被“绝顶”的工头打了一掌的工人丙。

   没到一个小时,八戒就把砖都搬完了。“你还真有股子力气,行,这碗饭就赏你了,以后啊,就由你来搬砖!”工头见识到八戒的力气,非常满意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劳动力,“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只要你搬砖,就能吃饭。”这是工头看出来八戒什么都不懂,打算坑他呢。大不了等工程结束,给他两三百块钱就是了,工头心里如是想。

   八戒终于吃上了热乎饭,不过,工人们发现,他真的是只吃素,不吃肉。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以后荤菜不会多一个人抢。工头也很高兴,毕竟红烧肉盒饭要15块钱一盒,而八戒的青菜盒饭只要5块钱一盒。

   经过一个月的生活,电视机、广播等等,终于让八戒明白他现在身处的时代,也知道了cosplay的意思。西天取经早就已经结束了,他原本应该是净坛使者,但是他却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而广电“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的规定,让他更加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八戒知道现在找什么工作都需要文凭,还需要身份证。而且就他现在失去法力的状况,如果他不改头换面,这一辈子都只能做这些零碎工作,每次出门都要遮掩着头。


   八戒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的样貌注定了他不能走出去。八戒跟着这个工头,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工程,每天挡着脸,搬完了砖,他就回到工棚里,开始打坐念经。他也不知道打坐念经有什么用,他不知道佛祖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但是除了这件事情,他没有别的可做。

   直到工头老了,孩子大了,接手了工头的事业,继续做一个包工头。八戒被工头留在身边,和他一起养老。上了年纪的人,话都特别多。

   “朱八,你到底从哪来的?这么多年了,陪在我身边的老伙计只有你了……” 八戒岿然不动,继续念经。

   “朱八,你的脸到底是啥样,每天都只能看见你带着这个头套,给你买了新的,你又不愿意换……” 八戒张开眼,然后又闭上,继续念经。

   “朱八,你老念经,有啥意思?想帮你找个女朋友吧,你又不要,咋了,你还真打算把一辈子都给你的佛祖吧?” 八戒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继续念经。

   “朱八,这一辈子,我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当年留下了你,虽然我当时是想着坑你,没想到,最后是咱俩一块儿养老。我老伴儿走了,儿子又整天忙,也只有你啦,不计前嫌地跟着我,照顾我……” 八戒停了下来,看着工头。

   “朱八,你跟了我一辈子,我觉得你从来就没对啥事儿上过心,朱八,这辈子,你就没有什么遗憾吗……”

   八戒摸着自己口袋里早就坏掉的糖,“我的遗憾,就是没能保师傅西天取经,没能和猴哥一块儿斩妖除魔,没能和沙师弟一起照顾师傅。”八戒转过头,看着工头,“工头,我是猪八戒。” 工头也看着他,笑了,闭上眼,走了。

   最后一句话,谁听到了呢?工头的耳朵早就听不见了。

   八戒看着落日,继续坐禅。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八戒闭上眼,“师傅,八戒,做到八戒了。”八戒化为点点星芒,从工头旁消失了。

   “呆子,呆子,醒醒!”好像有人在喊他。八戒迷迷糊糊睁开眼,是桃林!是他想了一辈子的桃林!“哈哈哈,是桃林,是桃林!俺老猪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八戒扑到悟空身上,又喊又叫,“猴哥,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你还能去哪?你不一直就在这睡觉吗!”悟空拿出了金箍棒,“你这呆子,我不来寻你,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吃饱了再回去!还敢在这睡觉,莫不是皮痒了!”

   “大师兄,别打别打,听我给你细说啊!”八戒捧着桃子,与悟空一起离开了。桃林再无其他,只是地上多了几颗早就坏掉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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