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小飞是初二,他刚转校来到我的学校。
他每次见到我好朋友都会打招呼,右面嘴角微微扬起来,伸出食指和中指把手从鼻子举过头顶打招呼,留着长长的刘海。
有一天周日下午我们返校,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刚开春的午后,我们三三两两走到街上买一周要用的东西,北方的春天来的很晚,但是一旦天暖起来仿佛只需要一个晚上,对,就是那么一个暖起来的日子,我穿了一件白色拈花运动服,高高吊起马尾发尖及腰,走在街上,对面是快落山的夕阳,小飞迎面走过来像是从阳光里走出来,春天的风柔柔的吹起他的刘海,每个吹起来的发丝都在发着亮光,他微笑着走过来,跳上台阶,向着我打招呼,我僵在那里表情凝固画面定格在一瞬间,而后我的心化了像是春天的溪水哗啦啦的流淌,树叶噼里啪啦的长出来,花儿开着不肯败,从此我发誓只在春天花开满吹东风的日子里开始恋爱。
没有迎春花的春天不美丽,没有丁香花的校园不可爱。当校园每个角落都开始春天的故事时我爱上了看这个男孩的微笑,静静的看,远远的看,偷偷的看……
“大白菜,有人找你!”胖喇叭每天就喜欢站在门口通风报信。
“来喽!”我叼着一直笔冲到门口,并没人找我,我一步跨了三阶楼梯抓住胖喇叭,“学会耍我了,看打!”
胖喇叭一脸错鄂:“找你的人不在那么!”胖胖的手指着走廊窗台前的小飞,我看了看小飞,又看了看胖喇叭,有些不理解,用眼神又问了一遍胖喇叭:“是还是不是…?”胖喇叭很坚定的眼神里带了点楚楚可怜的委屈,算了,信了你吧,我用眼神放他走了,回过头,小飞站在三阶楼梯的上面,笑的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一只手递过一封蓝色折着的信,我站在比他矮三层的楼梯下望着他,他站在窗子前的楼梯口,后面依旧是光的来源,他背着光,脸色微微有些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刚才笑的还是因为这封信,我站在那里突然脸上开起三月桃花,红里透红,清醒了一分钟像长臂猿一样伸长了胳膊隔着三阶楼梯夺过信跑进教室里。
打开信时手是颤抖的,就像我现在每次低血糖时一样的抖,我折了三次打开了信纸,海水一样蓝色的信纸,隽秀的字体:“白菜,对不起,今天中午我不是故意把水弄到你鞋子里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是我上铺的妹子写给我的道歉信,因为中午她把水弄到了我的鞋子里面,三月的桃花开的真短,就在我接到信时开,打开信时便落了……可是我却从此以后每次都看不清小飞,我上学他退学,我来到他在的城市他去了另一个城市,我也总是隔着三个台阶看他,到现在才明白有些故事开始时是可以看到结局的,就像王宝钏和薛平贵在梦里初次相见,王宝钏走了十八步才肯回头看一眼薛平贵,后来她寒窑里苦等了他十八年,吃着野菜野果,最后把脸都吃成了绿色,成了祠堂里供奉的绿脸菩萨。终于还是苦苦修行十八年才得相见。
之后的很久我不肯和小飞讲话,也恨及了那个差小飞传信的上铺妹子,直到一次期中考试,我和小飞被分到同一个考场,他坐在我左前方,靠着窗子,摆弄着一支明若晓溪的笔,我还记得那个笔上印着“明若晓溪”的《会有天使替我来爱你》里面的一段话,笔上面有一对白色的塑料翅膀,按下去翅膀落下来,推上去翅膀就会收起来。我拉开座位坐下,他居然回过头冲我笑了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头脑里像点开的一条条对话框,说哪句好呢?后来才知道我这叫做情商低…但我知道僵住的时间不该太久,不然就叫做尴尬,我随口说了句“你的笔,给我看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明若晓溪落在我桌子上,总算打破了僵局,我的情商勉强给及格吧。
“我物理不好,你写完给我对对答案…”小飞冲我眨眨小眼睛。
“还是你给我看看吧!”我打量着他,他呀,出了名的英语不好,150分的题考了28分,全靠其他科目给他拉到一考场的,鬼才信他物理不好呢。
考试的时候他果然和我对起答案来,可是却因为第二道大题争论不休,谁也不肯改,直到后来我拉着他跑到物理老师办公室一较究竟,至于谁对谁错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忘记还给他“明若晓溪”的带翅膀的笔了。等到第二天考剩下来的科目,却直到卷子发下来也不见他出现,监考老师盘问起来才知道他发烧被隔离回家了,那年正是禽流感人心惶惶的时候,体温超过38度就要被隔离七天的。
七天之后,我课间路过他们班的教室,总是要向里面看几眼,等了一天八节课,七个课间,都没看见他,后来才知道他刚来学校又发烧了,又是七天。
十四天之后,他还是没出现,我终于忍不住用学校门卫仅有的一部电话打给他,那个门卫的老头到现在我都记得,方方的脸,正面看上去就是一个数学老师画在黑板上的矩形,长大于宽,十二条边,八个顶点,打电话一分钟要五毛钱,我说话不敢超过十分钟,否则一星期的零花钱都没了,为了再留五毛前周末放学在这个老头这里给自行车打气,我只能说九分钟,又怕掌握不好时间,因为多了0.1秒他都要再收五毛钱,我每次都只打八分钟的电话,最讨厌的是这个老头总喜欢拉我好朋友去他屋子里坐,给人家梨吃,最后摸摸小姑娘的胳膊说“穿这么薄……”,我打电话时他总是背着手用一种描述不出来的表情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排了一直站到门口的长队等着给小飞打电话,等我拿打电话上课铃已经响了,小去飞说他不想读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后来的好久他真的没有来上课。
再后来,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他又出现在了学校里,他又来上课了,我不知道是因为大家的劝说,还是父母的逼迫,总之他又回到学校来了。我们相安无事,我只是知道我不喜欢看不见他的日子,却不知道这个人最后在我心里装了那么久,每个花开的日子都被想起………
十六岁是女孩子的花季,我们分享着彼此的小秘密,我,芽子和盘子每天睡在宿舍楼二楼靠东边的连着的三个床铺上,每天窃窃到深夜,我们说将来要做彼此的伴娘,要穿一样的衣服,要谈四次恋爱,第四次结婚,我们还创造了暗号,给四次恋爱的男朋友取了代号,盘子的四个男朋友分别叫“风、花、雪、月”,我的四个男朋友叫“猜、才、彩、菜”,到了芽子我们说要取四个奇葩一点的,我提议说取带其他动物的名称的动物,比如蜗牛不是“牛”但却带着“牛”字,天马行空的想到了“河马、蜗牛……”,就在我们想第三个名字时,对面床铺上“嗖!”的立起来一个人,用大到叫醒全寝室的人的声音对着我们喊“明天早上招呼我!明天早上招呼我!!明天早上招呼我!!!”然后又“嗖!”的倒头便睡,我们吓的不浅,默默的缩回被窝。第二天问那个女孩为什么让我们叫她,她矢口否认。才知道她经常梦游,说梦话,打呼噜……于是芽子只有机会找两个男朋友,第二个就结婚。
小飞被我编号为“菜”,盘子也正在和“花”谈恋爱,芽子和“蜗牛”暧昧着,我每天远远的看着“菜”。
初三那年的平安夜,每个人的桌子里都塞着塑料纸包着的平安果,上课时有人把硬币放在鞋底下摩擦,摩擦,摩擦……我偷偷的在想会不会收到“菜”的平安币,结果在晚自习时小飞真的把平安币夹在数学书里给了我。我把币子放在手心里仔细的寻找有没有牙印,因为大家都传咬一口的平安币才真心,终于在平安币上看到了一个小坑坑,我总算满意了。
回到宿舍,外面下起雪来,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撒撒,漫天飞舞,这是到今天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场大雪,每个雪花都是一个舞者,画着近乎完美的弧线,窗子外可以照亮整个操场的LED大灯也只剩下一个昏黄的光圈,如同舞台上熄灭了五彩斑斓的闪光灯,只剩下一盏聚光灯留给看雪的灰姑娘等待着她的王子出现,周遭安静极了,静到可以听见雪花旋转的声音,簌簌落地又弹起的声音。就在这时操场忽然喧嚣起来,晃起许多人影,大家都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在大雪里撒欢呢,还有人不断的涌向操场,按着学校的规定这个时间绝对不可以去厕所的,可是在这个平安夜的大雪里谁还会管呢,我不再看雪,开始数起操场的人来,我对盘子和芽子说数到二十四个就许一个愿,1.2.3…很快就到二十四了,我从来都是把第一个愿望许给爸爸妈妈的,这次也没有例外。再数二十四个我就许一个最美的愿望,愿我的白马王子留下来好好读书,有一天告诉我他也喜欢我,写给我好多好多的情书…可是意外总喜欢这个时候来凑凑热闹,我数到21时,“操场上的同学马上回到寝室,五分钟内操场的同学就要被记过了,抓紧!抓紧!”舍务老师终于忍受不了同学们的肆意妄为。我的数字就这个停留在21不肯动了,我哭笑不得,抓起狂来,盘子和芽子看在眼里不忍我的愿望落空,在五分钟的最后一分钟冲到操场,可是我还是缺了1个人,我的愿望也没有实现。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幼稚,但却偏偏喜欢相信。
真的,就在这场大雪还没有化的时候,一声招呼都没有的,“菜”真的走了,去了很远的山西,再也没了音讯。盘子把《千里之外》唱给我听,芽子用《桃花朵朵开》来喝,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逻辑在。
校园里的迎春花又开,我们在夜里还是不肯早睡,我默默的守着小秘密,思念着我的“菜”。然而盘子和“花”分开了,她也没有找“风,雪,月”,不过她总是生病,每天吃药,倒水的总是我班的小学霸,盘子说“风,雪,月”都不合适他,非得要再赐小学霸一个称号,我暗暗责怪她不肯遵守我们的约定,但是走路都在想该叫他什么,有一天我嚼着方便面灵机一动,叫根号2好了,他数学那么好,于是盘子和根号2暧昧起来,每天一起学习讲题背单词,帮着芽子和蜗牛躲避着老师传纸条,我偷偷的在演算纸上写菜的名字,下课了和盘子大声讨论,也没有人听得懂代称后面的故事,我们心照不宣的过着小日子。
时光安静的流淌,只肯定格快门按下的那0.1秒,然后继续着生活,有人进入,有人离开,就这样“小伊”又来到了我们的生活,此时已经是中考后,他伴随着高考成绩从电话筒里涌入我的耳孔,盘子又没有遵守约定把“风,雪,月”赐给他,而是给他取了名字“小伊”,所以一开始我不看好她们。
我嘴里哼着千里之外在中考解放的日子里纠结着徘徊到抓狂,因为我在孤独的做着抉择,我同时考上了县里一高中和艺术高中,艺术高中是县里第一年重点成立的附属在职教中心的高中,把普通高中的艺术生统一剥离出去的独立高中,据说超高级的配置,实验中学小班的尖子老师,被承诺三年后业绩好可以晋升为副校长的重诺,音乐生每人一台钢琴,改以往昂贵的高考前进修为学校统一聘请名师,我从学会拿笔的年纪便爱上画画,如今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凭我如何挣扎也不忍放弃,我多么渴望拥有真正的美术课程,可是所有长我几岁的人都可以指点我说:“吆,学美术呀,家里没有个二十万三十万的别折腾了…”“学美术呀,没啥出息,能挣口饭么…”滔滔不绝,但是最后都出奇一致的丢下最后一句:“这种事还是得自己决定。”我崩溃,父母从我小时候便支持我美术的梦想,可是我不想让我的梦想变成包袱压的年过半百的父母不能喘息,我缝人便打听,我的梦想实现了要花多少钱?我又偏偏不是一个立场坚定的人,被别人的唾沫左右扇耳光,直到梦想让路才罢了,我去了一高中,一个和艺术高中只有一墙之隔的高中,轰轰烈烈的开学典礼在我眼中都是浮云,没有梦为马,何处为家?几番轮回…我几乎忘记了我的“菜”,他一定不知道我曾经为了梦想经过的洗礼,我播通他的电话“…”久久的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默默,我也默默,我好想讲给他听我的故事,可是我还是做罢了,只记得我仓促的心跳和久久的沉默,如果真的有心,我想他会懂。
可是还是会默默的想念,独自一个人在夕阳中跢步,看着艺术高中的方向,看着职教中心被踢起来又落下去的足球,此时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有个人陪伴,可是我偏偏选择了坚强。
也许怪我喽,我的目光砸在了哪个人身上不好,偏偏是胖喇叭,他初一就喜欢我,放学给我一张纸条让我猜谜语“飞蛾扑火虫身亡,…”,最俗气的套路,我却没识破,猜出来是“我喜欢你”告诉他,还嘲笑他笨,一直到初二我才知道,智商捉急啊!初三半学期没和他讲过一句话,下学期他就跑掉了,却没成想现在有和我一墙之隔,来势汹汹的追求,三天水果两天布娃娃丢在门卫,我屁颠屁颠的去领受门卫大爷异样的目光和放久了坏掉的瓜果绿桃,为了表示歉意,我曾经执意把坏掉的西瓜留给门卫大叔吃,可是下一次他还是喊我去拿东西,我拙劣的演技难道没有被识破?胖喇叭有一次一口气买了三块手表送给我,我把它们留起来哪天还给他,可是盘子和芽子去自顾自的分起手表来,我气她俩看热闹不怕事大,带着三块手表去上课,做广播体操。不过,后来都坏掉了,我也没有还给胖喇叭任何东西,洋洋洒洒三页白纸,各种婉言说教分析未来,总之就是一句不合适,还好当时我总算留足了面子没说我就是不喜欢你。嘿,谁知道在这小子看来杀伤力有多大,哭没哭我也没去打听过。不过他毕业时我都混到高二啦,他临走时还是送了一块表给我,这回不是手表,它命大,现在还安静的立在我爸爸的房间滴答滴答。不过这个小伙子可是超级有耐心的,因为高三的时候有一天我昏睡在课桌上,班里的大嗓门叼着雪糕像是捡了宝贝像提着一张牛皮纸片游行一圈后,把自己拔高了一节,像是自由女神举着独立宣言一样,宣告有个兵哥哥来信了,然后那牛皮纸片就自由落体到我头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拆开信,万万没想到又是胖喇叭,这次有出息,只字没提情感问题,全都是老朋友话家常嘘寒问暖,出于礼貌我嘘寒问暖回去,之后,牛皮纸片不停的被当成“独立宣言”,游街一样的展示,我成了大家口中的“军嫂”,来,小伙子,我们该谈谈了,部队邮信不花钱对不对,印一个三角大红手戳就放行对不对,结果接下来的牛皮纸里飘出来两张红票子,我无语,挂号信把红票子寄回去,我觉得我赔了,一封挂号信花了我15块大洋,但是这种情形必须要制止,又是洋洋洒洒三大页。终于奏效了,下一封信邮到了芽子那里,同样的红票子静静躺床里面,总之后事交给芽子处理了,我暂且歇歇。
大一那年春天,迎春花都开了,黄色的花海,我猜想,不止我一个人觉得没有迎春花的校园不美丽,所以种了这么多迎春花,我感受着春意的蓬勃,看着人潮涌动在花海中央,我几乎忘记了“菜”的样子,胖喇叭却异常清晰,因为就在迎春花没开的时候,他来到我的城市买了房子,找了工作,送给我人生中第一束玫瑰花,可惜我没接受,因为我的确不喜欢他,我不能骗他。
大二的冬天,我去到“菜”的城市,凌晨两点我到了北京,我没有惊动任何北京城的朋友,而是选择坐着夜5路从北京西站去了天安门看升国旗。后来“菜”陪我去爬八达岭长城,天很蓝却很冷,我带上去的矿泉水都结结实实的冻成了冰冰坨,我站在矮他三阶的石头台阶下让他给我拍照,忽然觉得无比的熟悉,从前第一次为他脸红也是这个样子,他站在三阶台阶上。我们登到最高的北八楼,又一直走下来走到北十二楼的北面,阳光被挡在城墙外,他穿的单薄,快步走着,突然有点心疼,好想脱下衣服给他,可是我不可以伤害男孩子的自尊心,于是我暖和着,他冷着,我迎着风突然好想对他喊出来从来没说过的话,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八年了,我想问问他有没有喜欢过我,可是我终究没说出来。回来的大巴上,他睡熟了,我第一次离的那么近去看他,他的皮肤很不好,手也很粗糙,我就想,如果我是他女朋友我一定把我的化妆品给他每天涂一涂,一定在他包里面放一支护手霜,可是,我不是他女朋友。
从北京回来后,我们偶尔联络,可是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话题,我想过对他表白,可是我觉得如果他有些许的认真,都该知道我喜欢他,如果一个男孩对你表白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说明不够喜欢你,既然不够喜欢,何必在一起。
他微信告诉我他想结婚了,我说:哦
他开始权衡利弊寻找一个可以结婚的伴侣,我茫茫人海等待一个可以与我风花雪月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