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内外
阿关
第一卷
第006章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响了。
“喂，喂，大伙都听着啊，有个事给大伙说一下，今个黑来，乡文化站到咱庄上放电影，还在村西头的饲养室门口。大伙吃过饭都去看啊。”大队书记的声音在村里引起了轰动。家家户户显然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小孩子们早早拎着板凳到饲养室门前占位置。
天刚黑下来，电影《神鞭》就开始了，刘林坐在前排仰着头津津有味地看着屏幕。刘龙晃在路边的瓜子摊上正想抓把瓜子嗑，听声音是姐姐刘梅和母亲过来了，也难为他那么吵杂的环境里，居然准确的分辨出位置，赶紧转身躲了开去。刘平也在看电影，但是没过一会就偷偷地溜走了。
饲养室离刘平的园子很近，趁着放映员换带子的时候，刘林母亲到园子里解手。园子虽然有门，但一般都不会上锁，奇怪的是今天上锁了。想必是刘平怕看电影的人多，丢了什么东西，这孩子一向细心，刘林的母亲心里还有些安慰。
转身就要离开，突然听到了女孩子的哭声从园子里传来。伸头看了看园子，里面比较黑，天上的月牙儿管不了多少事，隐约地能看到堂屋窗户透出一丝光亮。
怎么会有人在园子里？刘林母亲伸头看了看园子里面，有光，显然堂屋有人。仔细听听，似乎还有儿子的声音。一下子明白了，肯定又是那个寡妇的女儿来找儿子了，这个不省心的熊孩子，说一万遍还是不听，怎么就又弄到一块去了呢。
“刘平，你给我出来！”
听到外面的喊声，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春桃赶紧止住了哭声，双手抓住刘平的肩膀就要躲起来。躲是躲不开了，被母亲堵在屋里头，还能朝哪里躲。
刘平乖乖地打开了锁，让母亲走了进来。春桃坐在床上，低着头肩膀微微地耸动。刘平偷偷地瞟了一眼母亲，铁青的脸在煤油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严肃，心里不由地砰砰直跳，再看看捂着嘴巴低声啜泣的春桃，双腿几乎都要抖了起来。
“春桃，上次咱不是说好了吗？刘平他已经定亲了，你还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你回去吧。”刘平的母亲尽可能地克制着心中的怒气，表现出少有的慈祥，尽管怎么听起来都不是慈祥的味道。
“刘平跟我回家！我好好地给你算算账！”
春桃抬头看了看不敢吱声的刘平，脸上不禁一片失望。看来他还是没有胆子私奔，连和母亲坦白的勇气都没有，怎能指望他做出那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呢。
捂着脸，春桃哭着跑出了园子。
电影结束了。刘平还在家里接受着母亲的责骂。
“你到底想怎样？我的小老爷！嗯，你不是说断了吗？怎么又扯一块去了？你都是定了亲的人啦，这还不清不楚的！传到美丽那里，你叫人家怎么想？今个是我看到了，要是被那个张梅英给堵在屋里，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你！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她一个寡妇的闺女，有哪点好了？要学问没学问，要家庭没家庭，不就是脸蛋漂亮点吗？能当饭吃？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先给你说清楚，你就死了这条心。春桃绝对不能进我刘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娘。”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儿。让你回柳辛庄，你不去，啊，宅子都垫好了，擎等着盖屋了。你硬是把石头都拉回来。这也依你，不去就不去吧。积攒了几年家底垫的宅子全便宜了你二叔。现在可好，你又弄这一出，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啊？”
刘林姐弟进门的时候，刘平还低着头蹲在地上。看着家人都回来了，刘林母亲挥挥手把大儿子撵回了园子。
张梅英家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春桃躺在床上，双眼呆呆地看着屋顶，张梅英坐在床沿上唉声叹气地说，“孩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有我这个不吉利的娘，家里又穷的叮当响，刚刚能填饱肚子。就别总想着人家了。你们不是一路人，就刘平他妈那个势力劲，他们压根就没有看起过咱啊。哪回队里分东西，不是紧着他们这些有家有院的户挑，去他们西头打桶水都得排在最后。”
“娘，刘平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刘平那孩子不错，可咱配不上人家。人家是正规家庭，家里还有大学生。”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刘平。”
“你怎么就那么倔呢？他妈那一关就过不去！”
母女两人沉默了一会，张梅英又说：“前些日子，柳辛庄的四瘸子托人来说媒，我正估摸着给你说说呢。四瘸子腿是残疾，但还是能走路的，又跟他爹学了门锻磨的手艺，总归饿不着你啊。我还能有几年活头？以后你还是要靠个男人啊。”
母亲的一席话说得春桃趴在张梅英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就是不甘心！”
春桃哭罢，倔强地抬起头很郑重地说。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哎，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不管春桃睡不睡，张梅英把灯吹灭，离开了春桃的房间。
春桃在床上辗转反侧，张梅英也睡不着，坐在自己的床上发愣。
哎，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一家人全都饿死，为什么偏偏还给我留着一口气啊！要不是拾的这个孩子，我早就去找他爹了吧。想想以前饿的啃树皮，吃观音土，现在日子总算有了点盼头，可这又弄出这么一档子事。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单单去喜欢他，这都是命！
刘平更睡不着，点了一根烟，坐在床上思绪万千，眼前不住地闪烁着春桃和母亲的脸庞。原本已经断了念想，可是今天春桃一来，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就又活泛了起来。春桃提出的两个点子，都不行啊。私奔，一个多么有诱惑力的想法。可是又能奔到哪儿去呢？宁夏大叔那里？几千里路，哪里弄盘缠呢？就是去了，大叔一个电报还不是要被弄回来。生米做成熟饭？这个也很有诱惑力，可这哪是大老爷们干的事啊？以后还能抬起头吗？
母亲总是那么专权，看不起人家，不就是她娘是个寡妇吗？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啊。母亲铁青的脸让刘平心有余悸。突然眼前又闪过了两个女孩子的面孔。看来这个婚事是拖不了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哎，杜美丽也是好女孩，徐永红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