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子，在吗？”
房间内沉寂了一会儿，随机传来一个柔软的女声：“是兄长大人么？何苦拘于礼数，进来便是。”
阴秀拉开纸门前，还道了句“失礼了”，才动作轻柔地进入了这个房间，在阴秀看来，如果动作不是这样的话，对妹妹来说是不合适的，或者对于裕子房间的整个氛围来讲，是不合适的。
临近日落，这大约有二十坪的小房间也算不上明亮，但裕子似乎是那种能够自己发光的人，能够吸引住任何人的视线。
只有十六岁的妹妹穿着着深红色的鲜艳袿衣，明明是那么娇弱瘦小的身子，在宽松的衣着下居然有一种端庄稳重的感觉，裕子跪坐在榻榻米上，看样子是在阅读，虽然是独自蜗居的状态，但即使是拖在身后的八幅折裙也完美地铺展开来，没有一丝褶皱。
看样子是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为了避免尴尬，阴秀只得自己找个话题。
“裕子便是在家里也穿着这么正式的衣服啊，不麻烦么？”
裕子沉默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兄长弯腰行礼。
“没有旁人在，不必当我是将军什么的，只作平常的兄妹便好。”
“兄长前来，可有什么事情么？”
阴秀一愣，神色不禁有些灰暗“怎么，兄长看望妹妹，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见裕子不答，阴秀叹道：“你这丫头，偏要兄长说出最最本真的话来，你才肯听是罢？”
裕子用袖子掩住嘴唇，不置可否。
“自从父亲大人仙去，我在这世上也便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最近总觉得心中烦闷，也不知能找谁诉说，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个地方……”
“是那鹿部的赤堀氏罢？”
“元旦将近，赤堀焰此人又……诶，妹妹你怎么知道？”
“莫非兄长当我是那些只会女红的愚痴小姐？这可是神灵告诉我的。”
阴秀闻言，只当是妹妹关心家事，对于神灵的说法倒是自动忽略了，笑道：“裕子你……哎呀，想想也是缠上腰带的大人了，是为兄错了，哈哈。”
没有见识过神灵威能的人，有怎么能理解那种存在，兄长，唉~
……
月余之后，刚入夜。
明日便是新年，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开始烹调荞麦面，人们希望将明年的烦恼随着荞麦面条一齐咬断，也希望明年能像荞麦一样健康顽强。
出于某种考虑，阴秀并没有将三天前山形军就开始往江川县靠近的消息告诉民众，只是在三日之前亲率五千江川军，前往江川县军事重地长风峡。
将士们不能在除夕之夜与亲人团聚，又要顶着严寒作战，自然会有怨言，阴秀这几天也是顶住了很大的压力，花了不知道多少口舌，许了多少好处，才勉强维持住军心。
长风峡处于险峻的惠山与八云山之间，可谓是江川县北方的咽喉，只要长风峡口的城池不破，几条陡峭山道上的积雪不化，山形军就完全没有进入江川的可能。
只是看前哨斥候传来的消息，赤堀焰所率的鹿部山形军数量起码在八千以上，并且配有大量的攻城器械与铁炮（滑膛枪），虽然固守城池并不是一个好的想法，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即使在事先作好了充分的准备，江川阴秀任然觉得心中无底，与赤堀氏那种抢夺土地的大名不同，江川氏是江川县土生土长的贵族，极得百姓的拥戴，听闻赤堀焰是下了“不愿出战者就地处死”这样残酷的命令才使山形军在除夕临近时出击，与阴秀动动嘴皮子就能调动的情况是完全两样的。
只是这样，阴秀才越觉得赤堀焰此人的恐怖。
完全是个疯子，根本不遵循任何常理，而且偏偏又有领兵作战的才能。
晚上的时候，阴秀都要去仓库看看那些从外国商人手中买入的三百余支铁炮，才有入睡的勇气。
江川家的祖先在建造长风峡口的城池时，便已经作了许多考虑，城墙是用就近开采的石块累叠起来的，靠近北边的、城内的建筑也大多用石质，为了是防止火攻，曾经阴秀的父亲江川千道就在这里击退过山形军的进攻。
……
所谓“山形军”，也不是赤堀家自己命名的，只是赤堀家的军队统一穿着黄色的盔甲，并以意志坚韧为名，久而久之，在周围的大名中就有了“山形军”的称号。
进军如山崩，不动如山稳。
昨日下午，便可以看到北方扬起的漫漫黄尘，赤堀焰派出的一支先锋军直接被铁炮打了回去，想必也是意识到了江川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夜，山形军直接驻扎在长风峡口，两军遥遥相望。
阴秀带人登上望楼观察了对方人数装备等情况，面色凝重。
当夜，阴秀反而睡了一个安稳觉，本来嘱咐了侍从一有动静就马上叫醒自己，可也许是最近累积的疲劳发作，睡得有点死。
所幸山形军并没有在夜间发起进攻，赤堀焰本以为除夕佳节，江川家的士兵们都在家里过年，所以这三日急行军，本想进行突然袭击，但看来江川家的毛头小子早有准备，疲惫不堪的山形军需要经过一夜休整才能攻城。
……
次日上午九时，山形军擂响了战鼓，由穿着着南蛮甲的武士带头，山形军足轻们分成了三个先锋方阵，顶着密集的箭雨和弹丸杀到了城墙下方，吸引了第一波火力，再由后方紧跟的云梯方阵将梯子架上城墙。
山形军的铁炮方阵在后方为攻城的士兵们提供掩护，只是准头不佳，射速也比平时故意放慢了，弓箭手虽然也在放箭，但大多数的箭矢都飞向了城墙后的空处。
江川阴秀披着一身颜色鲜红的大凯，头盔上有着金质的激流装饰，坐镇在城墙之上以激励士气，这套大凯分量沉重，而且四四方方地又不方便于行动，对于刀箭之类的防御还算可观，但遇上铁炮就形同虚设了，不过倒也不用大名亲自上阵，充当吉祥物也是重要的工作。
城墙下已经堆积了许多山形军的尸体，一向以勇猛著称的这支军队在今天似乎有些疲软，甚至没有让阴秀感觉到明显的压力。
阴秀心中有些火热，恐怕是山形军军心不稳，再加上跋涉的疲劳所导致的。
若是能在这里击溃山形军……
上午十时二刻，山形军攻城先锋在抛下数不清的尸体后，开始“溃逃”。
七尾城大名江川阴秀略为权衡之后，决定出城追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