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haizhuan

1

见到黄帆第一眼，胡春夏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呢？既算不上帅，也没有一副好身材，瘦得，跟杆儿似的。因为太高，背还有点小佝偻。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瘦高个儿都有这个毛病，佝着背似乎为自己太高而感到抱歉。

你看，黄帆，黄帆，就连名字都这么普通。随便往人群中一抓，就能抓出一个叫什么帆的，杨帆，陈帆，李帆。

那到底被他哪里所吸引呢？是他有点泛青的眼圈，鼻梁挺拔，还是他衬衣皱缩起来的下摆？或是他微微有些发黄的那两根夹烟的手指，笑起来时露出的两颗虎牙？说不上来，单挑一处来看，好像说服力都不够，把这所有的一叠加，才构成了那个让她心跳静止理由。

可是为什么觉得这理由好扯淡？！

所以爱是盲目的啊，胡春夏这样想。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自己喜欢黄帆原因，但好像怎样都无法说服自己。爱是盲目的爱是盲目的，所以要用每个人嘴里都乱跑的这句话来搪塞自己吗？所谓的那些箴言，不过是为了给我们生活暂行方便，让我们目下稍稍心安而已。过不了多久，它就失效。

此时她正坐在一个奶茶店里，手中的奶茶已经见底，只剩下几颗黑珍珠。黑珍珠QQ弹弹的，她挺喜欢嚼。每次喝完奶茶，她都要用吸管一颗颗对准它们去戳，然后将它们吸进嘴里。今天自然也是如此，但却受心情影响，只是胡乱地在戳，越戳越心烦。

“你怎么了？”坐在她对面的徐磊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绪不宁。徐磊是她的男朋友。

“啊？哦，没，没什么。你前几天不是说要买球鞋吗？走，我陪你去买。”她觉得自己再这么坐下去会疯掉。

“额，那天你说不想去，我就自己去买了。”说着，徐磊将自己的一只脚从桌底伸出来，“你看。”

“哦，那，那我们去看电影吧。”这句话一出来，她自己都呆住了，不是这句话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语调，好高。她想，自己此时脸上的笑也一定也很不自然。

那天，徐磊叫她一起去买鞋时，她正和黄帆聊Q。

徐磊却好像什么都没有觉察，拉起她的手，开心地说了一个“走”字。

2

她和徐磊已经交往一年有余。

徐磊是她一个室友的男朋友的室友。那一对欢喜鸳鸯非常热心，除他们外，两头寝室加起来六口人全是单身，就提议去烧烤，想着或许能解放几个单身男女青年。这提议一出来，竟然全票通过，看来真的是春林初盛春水初生十八九岁的皮囊下荷尔蒙于蠢蠢骚动。胡春夏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无事，大家都去何必扫兴呢。

烧烤那天，室友们都起很早，忙着打扮，将唯一的一块落地镜前挤得闹哄哄。

“你看，我衣服这样搭好不好看。”

“哎呀，我不适合这种唇色啦。”

••••••

唯有胡春夏，戴着耳机趴在床上看她们叽叽喳喳。

彼时，她正被陈奕迅迷得神魂颠倒，对结交异性好像并没什么兴致。她手机背景是陈奕迅，mp3里全是陈奕迅，就连发型，也烫成了陈奕迅的方便面头（很奇怪，似乎也并不难看，她圆脸大眼睛，烫这种发型竟有一种怪怪的可爱）。她说陈奕迅的声音是香醇的美酒，听多了会醉会上瘾。

烧烤时她也不很热心。洗菜择菜切菜烧烤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她却做做样子洗了会儿菜就一个人悄悄溜到旁边的小林子里，躺在两棵树之间的吊床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阳光洒人一身实在太舒服，她渐渐有了困意，迷迷糊糊正要入睡之际，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胡、胡春夏，你睡着了吗？”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搅梦。她睁开眼，发现一个男生正端着个铁盘有点不好意思地望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有几分疑惑。

“啊，你醒了？这个，给你。”徐磊将盘子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那是一盘烤好的肉。

之后徐磊在他室友的撺掇下约她出来吃饭。他两面对面坐着，他甚至都不敢看她。徐磊学天体力学的，她因好奇问他他们专业都学些什么，他就开快车似的从太阳系的演变讲到小行星运动，以及他们天文观测方面的实验等等，一路讲脸一路红，语速飚得飞快。她虽然一个字也没听懂，但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就歪着头听他讲，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后来又约会了几次，一天吃过饭后两人在校园内乱晃，分别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和徐磊牵在了一起。她曾蛮缠过徐磊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他说那天太阳很好，她困困的样子就像渡边夸绿子的，“像一头春天里的熊”。

这一年多以来，徐磊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做一个男朋友，两人相处也少有龃龉。她想，只要他不提分手她就不会离开他。

3

看完电影回到宿舍已经9点多了，虽然有点儿乏，胡春夏还是打开了电脑，她想看看黄帆在不在线。她知道他肯定在线的，平常这个时候他都在玩游戏。但保不齐也有意外，比如他女朋友来了。

黄帆的女朋友叫石玲，是胡春夏大学的同班同学。

一个多月前，也不记得是谁，在班级群里提议唱K，大家纷纷鼓掌赞成，浩浩荡荡去了一大群人。

其时，黄帆正好来学校看石玲。原本石玲不想过来，虽然同省，但她在A城，黄帆在C城，好不容易的二人世界并不想被打扰。但听说她男朋友来了，大家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班上的男生，痛哭的表情吐血的表情做各种痛心疾首状，都说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绑住大美人的心达五年之久。

就这样，胡春夏见到了黄帆，而且看到他第一眼目光就被胶着住。至今仍不明原因。

打开QQ，黄帆果然在线，但头像右下角是一个手机的标志。胡春夏心下疑惑：他几乎不用手机登陆的呀？莫不是石玲去看他了，不对，今天好像还看到她来着。管他呢，问问再说。

于是她小心摁下三个字母z-a-i——“在？”

发完，一颗心“咚咚”乱跳。

“在。”秒回耶！她感到诧异，平常这个时候，只有在因网速问题游戏卡住的间隙他才会回复。

“怎么在用手机上，在外面？”

“没有，今天宿舍停电了。”

“哦，那怎么不出去？这么热的天待得住？”

“白天打球崴了脚，变残障人士了。”

“啊，不要紧吧。”

“怎么不要紧，脚踝肿好大！”后面还附了个痛得扭曲了脸的表情。

“不会骨了折吧？叫宿舍的人带你去医院看看。”

“哈哈，听不出来啊，逗你的，没那么严重。”

“切。”胡春夏松了口气，一阵带点甜蜜的喜悦翻上心头。

“不过，宿舍人都出去鬼混了，天气好热，好想吃西瓜啊。”

“那我买给你啊，病号。”

“OK，你记得送上门来，我住3号楼605 。”

胡春夏紧紧盯着显示屏最后这一行字，看了有一分钟之久，突然“啪”一声关掉电脑。

4

“喂？”困倦的声音里带一丝愠气，估计睡得正香。

“西瓜买来了，请下楼自取。”

“喂——你，别开玩笑了。”黄帆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就在你楼下唱歌。”

黄帆蓦的惊醒，他确信她没有开玩笑。

果然，刚翻出铁栏杆，就看到顶着一头方便面的她。

“我的姑奶奶，你明知道我崴了脚，大半夜还要翻墙出来，不是在磨我吗？”说着他接过她手里的西瓜。夜色太深浓，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抱着西瓜一瘸一拐地走在她身边，很快便到了校外。这一路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大概是四周太安静，容易泄露人语声中的秘密吧，好远的一个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你脚不方便，我扶你吧。”寂静实在叫人难堪，她奋然打破像个勇士。

虽然接下来又是一片静默，但这静默却不再显得尴尬。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条细长的黑影变成了一条，西瓜从他们脚边滚落。这西瓜大约皮很厚实，掉在地上也没摔碎，只是“咕咚”“咕咚”不停往前滚去。最后它累得停了下来，两条影子还缠连做一处。

她就像是一个游魂，随他牵着，在狭窄的巷弄里七拐八拐。路过一家成人用品店，他叫她在外面等着。她知道自己现在走还来得及，但她已将自己交给了他，不，毋宁说是交给了自己的心。她决定他去哪，她就与他共赴，是去酒香四溢的神仙洞窟，亦或是去阿鼻地狱永受苦难，她都在所不辞。

尾声

她没有告诉他那是她的第一次，当然再也不会有机会。那天之后，他们两谁也再没有联系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