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是星空,看不见的是人心。
——题记
梵高的梦
女孩静静地站着,如同雕塑一般。她的面前,是一幅沾满了浓厚、有力的颜料浆的油画——梵高的《星空》。
深夜,静寂的村庄,亮着点点温暖的灯光。如同巨大黑色火舌的柏树,直上云端,刺破了苍穹。山风骚动,月亮氤氲。星河在旋转,风景在发狂。
蓝黑色的漩涡恒久地翻滚缭绕。周围的光逐渐暗淡,世界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痴站的女孩和她跟前那幅厚重的油画。女孩,看到了一百多年前那一片深邃的星空。
那个炎热的夏季,每个风定蝉鸣的烦躁夜里,躺在葡萄架下摇椅里纳凉的女孩,半醒半睡间,总能看到那一片静寂村庄上的星空。
女孩是个画家,已经小有名气。
那个夏天后,女孩一改先前常画市井生活的风格,她开始改画星空,她要画出夏夜里看到的那片最深邃而美丽的星空。
扎实的绘画基础,使得女孩很快就登堂入室。她的星空得到了很多业界同行的肯定。但女孩却总觉得她的画里少了什么,缺少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绘画上,女孩是个完美主义者,画出来的画很快就被她毁掉。既然不是她心中最完美的那一片星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载满星河的眼眸
遇见男人,是女孩生命中的变数。
在此之前,女孩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看一眼就能爱上一个人?都是扯淡!直到遇到了他。
又是一年仲夏夜,天气依然燥热不安。女孩嘴馋,忽然想要吃西瓜。塔拉着拖鞋,未修边幅的女孩穿着睡衣,拿着钥匙串就出了门。
街边的小卖店童年时就有了。从家里到小卖店的路,女孩已经走了无数次,闭着眼都不会走错。想着如何为白天尚未完成的画作调色,女孩晃荡着来到了小铺。和小卖店门前人欢马叫打着麻将的叔婶们打过招呼,小心地绕过躺在地上的慵懒小猫,女孩走进了小店。
买好西瓜,又绕过人群和小猫,女孩提着装瓜的袋子离开。转角处,女孩又回头看了一眼熙闹的人群。这些叔叔婶婶,甚至包括现在他们打麻将的样子,都曾是她画中的人物和场景。她喜欢这种热闹的烟火气。
“看路!”低沉的嗓音传入女孩的耳畔。急忙回头,距她不到半臂的位置是一件深蓝色的涤卡工装上衣,衣服上沾着很多乌黑滑腻的油性物质,以及黏附其上的片片灰尘。
幸好,并没有撞上。
抬眼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衣服很是不搭的干净的男人的脸。
男人的脸棱角分明,尽管没有很帅气,但却让人感到很舒服。最为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呀,尽管周围光线昏暗,但黑夜里男人的眼睛熠熠闪光,好像装着星辰大海。又如同一个深色的漩涡,吸引了世间所有的光。
女孩仿佛又看到了梵高的《星空》。
只一眼,女孩便爱上了那个男人。
温柔的夜
女孩主动认识了男人。
男人是镇子里汽修厂新来的技师。每隔一段时间,男人就会换一个工作的城市。他认为,每个城市都有其独特的味道,只有真正在其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才能切实体会到个中滋味。
这是他到达的第二十八个城市。
男人不善言辞。每次女孩来找男人,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女孩在说,男人在听。女孩讲她在镇子里的童年,讲她画中小黄和小花的“爱情故事”,讲清晨卖豆浆油条的早餐铺子,讲天黑在小卖店前打麻将的叔婶……当然,还有女孩那个夏季里看见的《星空》。
男人很快就要走了,按计划,他呆在这个城市的时间快到了。女孩恳请男人留下来,为了她。
女追男,隔层纱。男人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男人搬进了女孩的房子。
夜晚,院子中,藤架下,女孩描摹星空,男人轻摇蒲扇在旁,为她驱散炎热,驱走蚊虫。有时女孩嘴馋,男人就会去买上半个清凉的西瓜或几个爽脆的李子……
寻找星空
女孩画的《星空》愈加美丽,看过的人都交口称赞。越来越多的人上门求画,甚至有人出了很高的价钱,只为能收藏一幅女孩的画。但画好的画作每次还是会被女孩毁去,这不是她记忆中的那片星空。
时光荏苒,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其的消磨,记忆更是如此。那年夏季梦中的星空正在慢慢暗淡。她必须在那段记忆完全消逝之前完成她的《星空》!女孩开始将几乎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绘画中。后来,甚至挤占了吃饭和睡觉的份额。
男人见不得女孩那么辛苦。何必呢,女孩画的·《星空》已经很好了!男人劝女孩放弃。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女孩的坚持。男人只能陪在她的身边。提醒她,该吃饭了,要睡觉了。
女孩累倒了。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和吃饭不规律导致的身体虚弱。医生要求静养,不可再如此劳累。
这次,男人很强势,强令女孩按时吃饭睡觉。这次,女孩没有再反对,乖巧地答应了男人的要求。
只是,身体稍微好转后,每天夜里,女孩就会偷偷爬起来。星空就要消失,她没有时间了!
女孩再次累倒,咳嗽气喘,头昏胸闷。她也想听从医嘱,按时睡觉吃饭,但她不行!时间不多了,星空就要消失!
女孩病情渐沉。后来,女孩甚至开始咯血和晕厥。
男人带着女孩看了很多的名医,吃了很多的名贵药材,但毫无起色。医生们都说,这是心病,只有解开心结,才可治愈的可能。
女孩还是画不出想要的《星空》,病情快速地消耗着女孩的积蓄和青春容颜。
又是一天清晨,男人给女孩做早餐。女孩看见男人的衣兜里揣着一张票状纸张,便顺口问了一句男人。男人稍微一愣,便回答了女孩的问题,他要替她去寻找那一片记忆中的星空,帮助女孩完成《星空》。这是最先要去的城市的机票。
那晚,男人就踏上了寻找星空的征程……
遇见星空
男人走了半年了。
女孩的病情愈加沉重,咯血和晕厥越加频繁。
幸好,她还有他。每隔一段时间,男人就会给女孩传回一两张拍摄的照片。可惜的是,里面没有女孩记忆中的那片星空。
女孩又一次咯血晕倒,恰好在她画完《星空》的最后一笔时。从她嘴中喷薄而出的鲜血洒在了那片星空上,平添几分妖艳。
睁眼醒来,女孩看见了那双深邃的眼睛。又产生幻觉了吗?是的,她在病重时常常会看见他。
当男人的手覆上她的手,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时,她才确定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男人这次还带回了一张最近在高原地带山里拍的照片。照片中的那片星空让女孩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夏季的梦。她要去那里!
对于女孩的这个决定,医生是不支持的。依靠氧气瓶才能正常呼吸的她,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准备好女孩所需的氧气瓶、医药用品和生活用品后,男人带着女孩来到了拍摄那张照片附近的村庄。由于拍摄的地方很少有人去,他们只能走路前往。
这一路,女孩走得极其艰难。男人要背氧气瓶等东西,走得也很不轻松。但总算是到了。
这晚山间的雾有点大,天上的层层叠叠的云将月亮挡了个严严实实。女孩窝在简易的折叠椅上,嘴里吸着氧气,等着云开月出的那一刻。男人静静地陪在她地身边。
一阵山风吹来,女孩觉得有点冷,紧了紧衣服的领子。
风渐渐变大,吹得满山的树木晃动了起来,整座山都活了。云层散去,月光氤氲,星河闪烁。这一刻,女孩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梦里的场景。终于,遇见星空!
只是,女孩感觉还是缺了点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咳咳。氧气瓶的气压变低了。女孩转头,想喊男人帮她换一个氧气瓶。
男人站在悬崖边上,手里拿着几个瓶子。松手,瓶子坠落了深渊。
男人回过头来,女孩看到了他深邃的眼眸,宛若装着星辰大海。
女孩想起了那天发现的机票,想起了男人拍摄的照片男人从来不曾出现其中,想起了男人不曾变黑的肤色……
几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女孩终于明白,相比于梵高,自己的画作中缺少了什么。看得见的是星空,看不见的是人心。《星空》中尽管村庄暖光点点,风吹星河的动荡下,尽管柏树不屈地向上伸展,但它却是孤独而绝望的。
结尾
“昨日,著名画家晓梦在鹿鸣山中死亡。据悉,晓梦一直想把梦境中的星空呈现在画布上,但却始终不得其道。追求极致的她不愿将就,每次都会把画好的《星空》毁去。多年来,她执着于重现她记忆那片最美的星空,执念过深的她也因此身体孱弱。本次晓梦死亡的原因是高原登山寻找星空时,氧气瓶不慎从山上掉落,吸氧不足导致的高原反应引起的其它基础性疾病。”
不久,女孩画的那幅染血妖艳的《星空》被拍出了1314万元的高价。
有故事的画作才会更为珍贵,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