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停杯


我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大黎和淮安间,在危险的联系之中找一条生还的路。

我十一岁以质子之身入宫,作为那时淮安向大黎屈服投诚的礼物,叫我阿爹谄媚地献给了大黎圣上。

彼时大黎起兵,淮安仓皇与其交战,一来二去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淮安都城内男为奴、女为娼,阿爹淮安王之身尚且难保,最受宠的嫔妃也被唤到大黎显贵府中做了洗脚婢。淮安是祖宗一刀一刀砍下来的地界,丢不得毁不得,于是阿爹决意讲和,送他最后一个女儿做了质子。

——自是因为有过先例。我有一未曾谋面的阿姐八岁时被送入黎宫,彼时淮安正盛,阿姐温婉贤淑、纯良宽厚,深得太后喜爱,也保全了淮安小地十年。可惜后来阿姐病逝,太后悲惜之余却无意再保淮安。

听闻当初送阿姐时打着和亲的名号,太后与阿姐投缘,阿姐虽未封妃却也在太后的庇护下活得轻松自在。

可惜我没这等福气。

我入宫后对着皇上太后行繁复的礼节。太后最先打量我,看着我点头:“温婉懂礼、聪敏平和,你与你阿姐有七八分相似——淮安王倒是会养女儿。”

皇上笑着点头,我也跟着得体地抿嘴笑。

可惜太后点头也只是点头了,那之后我再未见过太后一面。想来太后所喜欢的总归是性情温良的阿姐,我与阿姐自幼分离,品行脾性再模仿也总是不同的,只样貌七八分相像也是不够,在太后眼里不过是沧海难为水罢了。

于是我愈发觉着不能仰仗太后。

但好在淮安那时并不怎么需要我——淮安王送了膝下最后一个女儿做质子,举国军队削减一半,加上金银绢布献上,诚意已如此,加之大黎连年作战疲惫不堪,大黎皇帝便就着这台阶下了。大黎撤兵,淮安生死之间最后得了生还,于是两国依旧搭上友好邦交的线,送我在线中央颤颤巍巍地寻求生路。

我安安稳稳地做了五年质子。

质子这身份在宫中很是模糊。我称不上皇帝的妃子,也说不上宫内女官,我像阿爹一般是皇上的臣子。我福薄,没太后垂怜,住不得太后宫,皇上只是象征性地给我划了小小一间寝宫,与脂粉气同住。

于是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我的性子越发温和绵软,行事愈发规矩得体,给太后和娘娘们请安我总是第一个到,偶遇皇上我总是俯身便拜。我的礼节比嫔妃和臣子更周到,我也比婢子和奴人更贴心。

在宫内我总被叫做公主,有时嫔妃施施然喊一句淮安公主,我总笑眯眯地恭恭敬敬地应答。

加之这五年并不太平——因为已逝的质子公主。阿姐的寝宫外埋着半封阿姐与淮安王的信件,大概是烧的时候火灭了,留下可怕的只言片语——质子之心被这样赤裸裸地剥开,令人后怕的冷气慢慢爬上大黎众人的脊背。

于是太后悲惜的面皮一点点破裂,皇上碍着斯人已逝的面子不好多说什么,但渐渐皱起了眉。我小心翼翼地在旁侍奉着,一举一动愈发恭敬周到。

皇上踏入我的寝宫是在第五年的冬天。


淮安不重年节,大抵是因为淮安贫困的缘故。但在大黎,年节总是要烧香拜佛、大摆宴席。我在这儿入乡随俗,也过起年节来。

这是初四的晚上。我听嬷嬷说初四这天剪个小像可保人平安,加上那小像精精致致的可人得紧,于是我早早贴了小像在窗边,窗外积雪正厚,我双手合十祈祷,祈祷来年依旧是个丰年。

这时皇上来了。他叫我的宫人们都噤声,皇威吓得我那没见过世面的老嬷嬷碰了桌子。

我却没察觉。我安安稳稳地坐在窗边。

“……惟愿烛熄春暖,草长莺鸣,我且长长久久,欢歌情未及,酒上莫停杯。”

皇上身上带着冰凉的雪气,我感到冷,裹了裹袍子,想唤嬷嬷给炉子加一些炭,转头便看见皇上的脸。

唤了一半的冷戛然止住,我跪伏在地不敢看皇上。

皇上扶我起来。

皇上总说我十分像我阿姐,连垂眸抿嘴的小习惯都像。皇上说我阿姐颇有才情,性子看上去绵和却颇有些倔强。初时皇上喜欢与阿姐抚琴作诗,后来阿姐被太后要了去,常常陪着太后,便不再得空与皇上独处。皇上遗憾地搓了搓手,说这样寒冷的天气,听不到美人抚琴是一大憾事。

我从容地为皇上布茶,问皇上可愿听臣奏上一曲。

我的琴与阿姐师出同门,只是师傅讲阿姐的拨弦更干脆,相较而言我的弹法更绵软。皇上惬意地听着,不时命令说来一曲《春无尽》好了。

我笑,那还是留到春日再弹吧,不如臣为陛下奏一曲《杯莫停》。

于是真真地一夜杯莫停。淮安女子的酒量都是极佳的,宫中弥漫着龙须酒甜中带苦的味道,皇上半醉间打量着我说真好啊,朕就喜欢你这样的淮安女子,有才情、有气量。

翌日我被封为淮安婕妤,赐居钟庆宫。

圣旨照得我那灰暗破旧的小寝宫亮亮堂堂,也叫我阿爹的心里蓬荜生辉起来。

朝中有臣子激烈地反对,愤懑激昂地控诉怎么能册封一个败国的质子;也有臣子冷眼旁观,说省省吧,皇上想册封谁,没人拦得了。

我能听得到一言半语,但我装作听不到——我安安静静地住进了钟庆宫,像我离开旧寝宫时那样安静。

贺喜的嫔妃却多了起来。她们这才惊异地瞧见我的样貌,拉着我的手说我跟我的阿姐有多么相像。我得体地笑着回应这些听过许多遍的话,我说皇上也常这样说,那些嫔妃便如得了赞许一般笑得愈发灿烂。

“这宫中人总说我与我阿姐相像,可惜我未曾与阿姐见过面,倒不知有多像。”

那夜我撑着头侧卧在榻上,看着皇上慢悠悠地饮酒。

皇上点头,追忆般地:“你与你阿姐确有几分相像,不过朕觉着她更清冷,你更明媚些。”

明媚,我咀嚼着这个词。

皇上的眼神很厚重、很隐秘,我也乐得与他对饮。册封后皇上总来钟庆宫听我抚琴,一壶酒便能过一夜。皇上渐渐常夸我性子直率喜人,不像阿姐一般总有淡淡的疏离,我更叫他觉着心生欢喜。

“我阿姐自小沉静、纯良宽厚,我却是娇蛮之人。” 我笑。

阿爹几次写家书来表达想叫我养育一儿半女的愿望,我不以为意。我常侍寝,但侍寝了也就罢了,再无回音。我从未有害喜的迹象,这让后宫嫔妃有些烦躁,无非因为我这占着皇上却风平浪静的行径。

我依旧叫淮安婕妤,有时候嫔妃阴阳怪气地叫我淮安公主,我总笑眯眯地纠正回去。

雪过春来,相安无事。大黎蓬蓬勃勃地壮大着,淮安小心谨慎地暗中生长。皇上依旧常来,恩爱依旧继续,淮安婕妤在宫里不动声色地活着,这大抵是世上最安宁的日子。


又一年凛冬。

淮安一部突然起兵造反却被大黎未卜先知般扑灭。谁也不知道这一部为何违背淮安王的意思就要强攻大黎,更无人想得到大黎如此快地做出反应。不仅如此,大黎甚至更胜一筹攻入了淮安,可怜的淮安王再次被俘。

还好皇上英明防备着,否则不知那淮安小地还有多少异心。苏妃斜眼看我。

这入冬的李子真甜,我回答。

苏妃气哼哼地离开钟庆宫,临走时笑话我这宫内的炭火一点都不旺,大抵是皇上授意,给我这淮安女子一个教训。

恭送苏妃,我回答。

我慢悠悠地坐在炉子前饮茶。炭火是不够旺,但于我来说已足够,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想到这儿我向着火苗凑了凑,招手示意跑进来一身寒气的婢子也来烤烤火。

婢子慌慌张张地说,主儿不好了,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怎是不好了,我笑着说。

皇上在我这儿坐下,我娴熟地为他布茶、奉上糕点,一边说着近来送来的松子糕实在是香甜,一边倒了杯暖身的龙须酒来。

皇上却没有喝酒,他看着我的眼睛,半晌,想起什么来一样一笑:“朕以为你会跪在雪地里磕头求朕放过你的母族。”

我笑:“臣妾不去,皇上也会来的,这不就是吗?”

皇上有些意外。相顾无言。

我能想得到阿爹在牢狱中的模样,还有淮安军队节节败退的样子。

“你倒不像你阿姐,曾经淮安出件小事,她也要跪在太后宫外几个时辰。”皇上轻笑,“你要去看看你阿爹吗?”

“……不去了吧。”我倒了杯酒。

我怀抱着汤婆子,温温暖暖的。皇上往我身边凑了凑。

你好香啊,皇上说。

所以皇上喜欢。我回答。

隔天,皇上留宿在这儿。过了约摸两月有余,太医说我有喜了。

这时淮安早已再次投降,我阿爹虽仍受着牢狱,却也不是必死的罪。淮安的人等着大赦天下,大赦他们的淮安王一命,却先等到了我的孩子。正巧是开春,我怀里的孩儿像个菩萨一般普度众生,普度了他那多灾多难的外王父。

宠妃有孕,皇上大喜。

我的生活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我精心地调理着自己的身子,还要防备其他嫔妃可能的毒手。嫔妃们失望又嫉妒,闲话道我怎么这样好运气,偏母族有难时有了孩子,我定是个会拿捏人心的妖女,不得见光的。

十月怀胎,我安安稳稳地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这是皇上的次子。隔月,我被封为淑妃,赐居钟粹宫,辅佐贵妃掌六宫事。


这一年我二十二岁。我像积雪中的草一般颤巍巍地长大了。

皇上依旧喜我抚琴,就像喜欢我宫内的酒香和我温和的样貌。我几乎忘了淮安,因为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带着淮安二字——淑,皇上亲自拟的封号,代表着庇护和嘉奖,宫中再无人敢叫我淮安公主,上上下下都称我一声淑妃娘娘。

我开始习字、作画、刺绣,后宫如茧一般将我层层包裹住,我安安稳稳地活着。

战事又起。

这一次淮安学聪明了,自西北边关起纠结了几个小国攻打大黎,攻城略地抢战边关。听闻淮安带兵的将领打法勇猛凶残,几近以命搏命。大黎的将军是位老将,眼光毒辣,却难以支撑如此拼命又密集的打法,大黎节节败退,朝廷人心惶惶。

其实早会这般——大黎主帅青黄不接,年长者不肯放权,年青者不敢夺权,仗着大黎那威慑力撑到现在已是大限。

后宫对此议论纷纷。但我是从不关心这些的,不关心、不想,也就没了被卷入的可能。

今日是我登上后位的日子。

不知因为皇上对我实在情深意重,还是大黎需借此向淮安示好。我倒好奇自己每逢出嫁便清贫的气运,好在皇上并无薄待我的意思,倾尽全力为我布置册封礼。

我在殿内百官睽睽之下与皇帝共饮龙须酒,皇帝最爱龙须酒,这我最是清楚。

我不知看着我这与阿姐七八分相似的脸的皇上会作何感想。不知皇上当初因为我阿姐的样貌还是脾性动心,也不知如今他是会为最终得到了美丽的质子公主而满足,还是会为曾经沧海难为水而怅然。

皇上一直喜欢我阿姐——自然提不上爱,九五之尊从不会谈爱的。

我想若非皇上发现了阿姐背叛的证据,若非阿姐从来对他清冷疏离敬而远之,若非阿姐没有寻求太后的庇护以避开后宫——皇上该永远想着念着他的白月光,而非将对阿姐的喜欢寄托在我身上。

我谦谦有礼、规矩中藏匿一丝骄纵,放下不值钱的尊严接近他,无非为了在深宫中活命。

我是淮安王的次女,淮安王对长女有愧。淮安王长女八岁做质子,保了淮安十年平安。

大概如此,我开始被教得越来越像阿姐,除过相似的样貌,我学着阿姐学过的古琴、读着阿姐读的书,磨炼着如阿姐一般的性子。阿姐喜欢《春无尽》,我便该喜欢《春无尽》。然而我更喜欢《杯莫停》。

杯莫停,杯莫停,我暗暗地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我从不希望成为阿姐的影子。

皇上含笑看着我,如他第一次夜间来我寝宫时的风流潇洒。我该感谢他庇佑了我这些年,却也忍不住想他心中的公主到底是哪个。我循着礼法,举起面前的龙须酒。

淮安军队攻入大黎皇宫。


大黎皇宫中有细作,细作打通了皇宫与城外的密道。这是后来大黎宫人们细细琢磨出来的道理。

不过此时无人琢磨这些。淮安王带着军队如阎王入凡般闯入大殿,将剑指向大黎皇上心口。

满眼的红色忽然变得可怖。我隔着十一年的时光看着我的阿爹。

阿爹还是那个骁勇善战的淮安王,虽说他吃了不少苦,但也略略完成了他开拓疆土的愿望。我这才发现我其实已记不清阿爹的脸,只是在这样的殿内、在这样敌对的阵营中,我不由自主地靠近阿爹。

我就要走过去。皇上一把抓过我的肩膀,剑刃偏转指向我的脖子。

淮安王,皇帝一字一句地念着。

不同往日。曾经的淮安王被打败被俘虏,大黎天牢下受尽侮辱和苦楚,甚至要靠女儿和外孙的面子重获自由。短短几年,淮安王能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也算谋略资质过人。

放了我,不然我杀了她。

我这才知道为何皇上一定要在这几日举行册封,为何执意要在大殿迎娶我做正妻,为何大黎短短几日内结局至此。我才知道为何宫人们人心惶惶,这些大红的跳动着的嫁衣皆是地府的信笺。剑刃贴着我的脖子,我感受到一片窒息的凉意。

放了我,皇上重复,淮安王,让我出城。

我看着阿爹。

我还未见过戎装的阿爹。记忆里的阿爹太模糊,只知道考问我的功课和赏我好看的东西,得空时笨拙地带着我散步也是呆愣愣的。我抚琴给他听,他总说真好听,再来一个吧,再来一个《春无尽》。

十一岁时我被点为质子即将出使遥远的大黎,那晚阿爹罕见地换了便装,像个平常的老书生。阿爹盘腿坐在我背后,我对着月亮抚琴。

阿爹说,元儿,阿爹真喜欢听你弹琴。

阿爹最喜欢哪一曲呢,我背对着他问。

阿爹却没有回答。

我泪如雨下。

僵持着,殿外已打杀哭号声一片,皇上脸上慢慢浮起胜利的笑。

大殿的炭火灭了。

我才知道原来充足如皇宫的炭火也是会用尽的。天冷下来了,节气总不随人的意志而更改,不是吗?尽管我住进了温暖富足的皇宫,该冷下来还是会冷。

那该怎么办呢,如夏着裙、冬着衣,聪慧的人总会找到自渡的方法。

聪慧的人,我想,如果阿姐在,她会怎么办呢?

阿爹常说阿姐聪敏,皇上也说阿姐心思灵巧总是能想出许多好办法,好像一直以来都没人夸过我聪慧,许是我的确呆愣木讷,许是我仅不如阿姐罢了。

如若是阿姐在,她大概会先与皇上周旋,随后顺利脱身投入阿爹的怀抱。阿姐是那样聪敏的质子,自然更明白怎样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中保全淮安。可惜我——

我忽然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剑刃。不愧是好剑,我在心里赞叹。

皇上和阿爹都僵住了。

我将剑刃狠狠按向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抓皇上的手。皇上受惊下意识地松手后退一步,我夺了剑,感觉到血正迅速地流失。

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逐渐地软下去,我拼尽全力退后一步,将剑身狠狠插入皇上腹中。

剑没柄而入的一刻,我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为何自己不在初到大黎时干干脆脆地自我了断图个志气,为何自己将性子中尖锐锋利的一面隐藏得妥妥帖帖只为平安活着——我为什么那么想活着。

好像自小所有的东西都不属于我自己。我的封号和地位属于淮安百姓,自懂事起学着的诗词歌赋兵法礼仪都属于阿姐——那个远在大黎的淮安功臣阿姐,于整个淮安都有恩的阿姐。

我幼时本性子活泼、爱笑爱闹,最喜初春在淮安远郊游赏踏春。后经阿娘道了几句女孩子家该温婉可人后学得乖了起来,自此温和贤淑,也开始渐渐喜欢冬日。

于是我逐渐发觉只有我的命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我不能支配我学的字体和琴曲,但我可以支配自己的命。由此我开始想活着,仅作为淮安王的次女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

我走的那天阿爹注视着我的马车离开。马车跑出老远,我探身去看阿爹。

阿爹仍站在原地,还是书生打扮,呆愣地看着马车。我曾以为阿爹是舍不得我,后来才明白阿爹是在送别阿姐——曾经他因为战事没能送的阿姐。

连告别都不是给我的。曾经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不知道现在慌乱无措的阿爹,看到的是否是阿姐病逝的脸。

皇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刺伤他的剑,大概是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伤到。我笑,我自小暗中修习,幼时又爱跳爱笑,身子骨比那些娇弱的嫔妃不知强了多少倍。

阿爹,我轻唤,您可知我这些年最恨的是什么?

阿爹颤抖着跪在我面前。

我笑:“我最恨阿娘。若是阿娘将我生得丑一点,丑一点,我与阿姐便不那样相像了。”

不那样相像,便免了二十余年这影子般的命。

阿爹想说什么我却没有听清。我感受到我万般珍惜的命遂了我的意从身体中缓缓流出,我满意地闭上眼睛。

淮安王病逝。

淮安最终攻下了大黎,虽与盟国分地并未分得多少,但总归无需再忍受大黎的压迫了。大黎皇上与大黎皇后暴毙于大殿内,至死也未留下遗言。

淮安王本就旧伤多,加上痛失爱女之悲,卧床数月后病逝。逝去前他指着淮安王妃,叫王妃抚琴。

王妃弹了一曲又一曲,淮安王闭目听着,始终吊着一口气。

至第六曲,王妃发觉四周安静得过分。探过鼻息后悲痛道大王驾崩。

此时已是冬去春来,最后一簇积雪已融化,窗棂间透入的阳光打在古琴上。后来贴身侍候的宫人忆起,那最后一曲叫做《杯莫停》,大王时时哼起的,动听极了。

杯莫停,杯莫停,已是草长莺鸣,喜鹊报喜,看来今年得是个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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